翌日,寅時。
玄鐵的城門緊閉,沈常岄只是回到客棧換了一身衣服,便繼續(xù)站在不遠處看著那扇門。
蘇吾抱著她的披風一路跟隨,卻又把彼此的距離拉得很遠。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蘇吾望著她的單薄背影,又扶著她的披風,并非上前。
二人只是隔著些距離,沈常岄看著城門,蘇吾看著她訴說著悲痛的背影。
沈常岄在試探,試探自己是否能將,媺郁身為鳳凰的那一半血脈喚醒。
即便是要承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傷害,她也要不惜一切代價。
沈常岄拿出藏在袖口中的匕首,捅向眉心,那寒冷刺骨的寒風合著刀刃一并吞入瓷白的肌膚,鮮血從她額頭飛濺而出,隨后奔涌朝著臉頰流下。
撕裂的疼痛,是從散亂的思緒中蔓延開,骨血被侵蝕到麻木。終于在心海深處,重新長出了妖丹。
她抑制住身體的沖擊,深深硬逼著自己吐血。
蘇吾見狀,驚慌下幾個流星大步跨向她。可此刻的沈常岄卻伸手朝著他作罷:“別過來,拜托了!”
沈常岄知道,她的此番行徑,本就是一人承擔后果。
蘇吾愣在原地,看著她的肌膚被一點一點斑駁灼傷,他使喚不了自己繼續(xù)靠近她,倒不是他害怕她如今的樣子,而是他怕自己的靠近會二次傷害她。
沈常岄抬眼看了一眼蒼天,苦笑幾聲:“媺郁前輩,是晚輩忤逆了。”
她說即,雙手合十,又換了各種指法。
“十羅剎,九生愿,八降魔,七夙愿,六生恨,五遁道,四生門,三圣火,二同悲,一滅身。”
就在一剎那間,天地涌動不止,天地斬殺了十道光,紛紛落在沈常岄身上。
她疼得倒地蜷縮著身軀,在她背后有一道火焰燒灼著她的蝴蝶骨,最后又與她身軀合成一體。
蘇吾不知道如何描述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可他親眼看到她被火灼燒,長出了烈焰的翅膀。
此刻城門快要開啟,陸續(xù)有人開始來往。
蘇吾知道事情不妙,若是旁人知曉此事,定是不會放過她。
慌亂中,他把披風一把擋住了躺在地上的沈常岄。嘴里還不停說道:“我不管你在計劃什么,但此刻,你得聽我的,你身體太虛弱了,不要繼續(xù)逼自己。”
就這樣,蘇吾把沈常岄捂在披風中,遮蓋得嚴嚴實實的,他背著她,一步一步走向他也不知道的方向。
“阿郁,為什么非要如此?是不是我不值得倚靠?”蘇吾問這話的時候,他更多的是嘲諷自己。
——
一年后,南城圍滿了人,他們興許只是聽到了些許噱頭。不過都想親眼看看,蠻荒扶蒼來的異域美人。
影壁般的身軀,柱子似的腿,蒲扇般的耳朵,玉石樹般的獠牙。它們列隊緩緩從城門外入城,不停扇動著耳朵,鼻子高高伸向空中,仿佛在宣誓此刻的主權(quán)。
它們擁護著一輛圓頂,鑲嵌著五彩斑斕寶石的轎子中,除了支撐的支架,四面都是幔紗垂下。
隱隱約約,只能看出里面有個身形姣好的女子。
胡琴聲從左右兩名侍女手中傳出,先是簡短幾聲,后來便如同珠玉碎盤急促撩人,帷幔中女子伸開雙臂,隨著音律開始舞動起來。
那女子身上戴滿了珠寶,其中就是鈴鐺的聲音碰撞不停。她的手勢十分敏捷,卻又不失美感,她腰如靈蛇,舞動起來絕妙誘人。
在圓頂轎子中,她可以輕盈一跳,身上的衣服如同花瓣綻放,眾人都在捕捉她曼妙的身影,可她卻踮起腳尖從轎子中盈盈而出。
赤裸的足尖,輕盈落在了大象的背上,胡琴的聲音開始躁動起來,而她的舞步越發(fā)快了起來,手指也在千變?nèi)f化,拇指回扣成丹鳳眼,中指又可捻成蘭花,食指又可變化成孔雀。
她快速旋轉(zhuǎn)身影,出現(xiàn)了一道道旋舞幻影,在不斷變化的舞姿中,她像在下一種蠱,令每個看她的人都沉迷其中。
她眉心點綴著一朵藍色的妖姬,額頭還有眉心墜掩蓋,黑色的睫毛濃密得像一把展開扇子,她低眼便可出現(xiàn)蟬翼般的影子,而她眼睛卻因為藍色的眼影顯得格外魅惑,在她情緒波動之間,她的神色呈現(xiàn)出篝火般的烈焰,在眾人爭先恐后想要看清她神色時,她借著蒼藍色的面紗,嘴角微微勾起笑意。
最后她頓首,凝神,飛袖甩出,回旋凌空一字馬,微微頷首謝幕。
可又是剎那間,她從美目流轉(zhuǎn)變成了眉目妖嬈。
站在雀樓的蘇吾看著自己親手栽培的“蠻荒玫瑰”,苦笑幾聲,他終究還是把她推向這么危險的地方,但好似比她一人去抗要好太多。
——
南城有一舞姬,入了雀樓。
早前,城門前一舞傾城,可是賺足了看客的心思。
如今這雀樓人滿為患,害得這雀樓只得按照請?zhí)轮鹂土睢?/p>
沈常岄望著銅鏡中的自己,這一年她如此苛求自己,終于算得上如獲新生。
不過這張臉真是令人艷羨,越發(fā)生得蠱惑。
蘇吾推門的時候,沈常岄還以為是什么酒鬼到了此處,她回身看到是他的時候,心中咯噔了一下。
她知道蘇吾的感情,但她不是媺郁,自然不能隨意做主。
“你還沒睡?”沈常岄說的時候,輕輕撥動了幾下發(fā)絲,她的頭發(fā)很長,站起來可垂到后腳跟,不過這是她身為妖的真實狀態(tài)才會有這種長發(fā)。
“明天,那些人會到這里,你打算如何?”蘇吾說的時候,眼睛憋得通紅。
沈常岄知道他所指,但她確實不想解釋。
“蘇公子,我有些累了,你知道的,這一年你在朝堂中立足腳跟,我在蠻荒過著非人一般的日子,但這些我都認了,一想起一年前,他們那群人如此十惡不赦,對于復仇的事情,我就日益附加,如今終于要得償所愿了,你想讓我放棄嗎?”
沈常岄說的時候,用簪子插入自己的手指。
蘇吾不知道她為何越發(fā)發(fā)瘋起來,但她越是這樣不要命的樣子,他就越發(fā)心疼她,他恨自己拖了一年,還是未能改變她。
“不要輕易許諾,我是不信的,但還是很感激你,你幫助了我,至少讓我用了一年,去把這種傷痛重復到我可以啃食他們的血骨。”
盡管沈常岄說著這么狠厲的話,她的美卻像是陷阱一般,讓人極度著迷。
她破碎,又重塑,她戰(zhàn)損,又絕美。
她生在一種矛盾中,散發(fā)著蠱惑,靠近都會讓人被俘獲。
“我能不能,抱抱你!?”蘇吾不知道怎么開口的,但他好像此刻,就是被她占有,所有的情緒里面都是她。
沈常岄輕蔑一笑,她偽裝久了,差點以為自己還真是一個博人眼球的樂趣舞姬,如今蘇吾這么一說,她更是有些放縱。
她起身,貼近他,踮起腳尖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往下壓,直到她可以觸碰。
蘇吾本來可以克制自己,只是抱抱她,可這些年,壓制在心中的狂熱,此刻身體已經(jīng)爆發(fā),怎么耐得住與她這么俘春。
何況她,真的就是,致命的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