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已經過去一大半了,當下正是三伏天的中伏,窩在家里四十多天的我迫不及待的發了一條微信給夕顏:我想出去玩了。
“去哪?”
“仙城。”
“楚老師,你手機被盜啦?”
“沒吖,干嘛這么問?”
“你平時可是連閨房門檻都抬不上去腳的宅女啊,你媽把你頭擰下來扔洗衣機里轉過兩圈了?”
“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特別想去仙城,你要陪我一塊去!”
“……唉!好吧,這大熱天的,誰知道我是不是跟你一樣中暑了。”
楚夕顏,屬雞的,大我一歲。不知道為什么我媽老說我倆沒出生就已經互相認識了。
我們兩家真不是鄰居,她們家在我家前面五百多米處,中間被一條有個大拐角的土路連著,因為路兩邊各有一大一小兩個人工挖掘的魚塘,右邊那個有名字的叫“燈塘”,不但面積很大,而且形狀也很奇怪,站在我家門口看整體效果,貌似一個沒有嘴的倒置的大肚子葫蘆。
“葫蘆頭”位置,跟小路隔水相望的是我們村子里的“土地廟”,被一片小竹林包圍著,竹葉茂盛的時候在遠處是看不到土地廟的,再則,周圍便是一些莊稼地和散戶人家。
夕顏家的房子在土路的右側臨塘而居,房子前面除了一些菜地也就是大片良田了,所以不管站的遠近看著都是孤立,也可以說是荒涼。
小學的時候我們每次去那條路上玩,我都會無厘頭的反復問夕顏:“燈塘是什么意思?七張鬼燈么?還是形狀像燈?”
“你也聽過七張鬼燈?”夕顏歪著頭問我。
“我不就是在上學路上老是聽你和青檸她們說起嘛。”
“我聽我奶奶講的,這個魚塘剛挖好的頭幾年,有個走夜路的鄰村人看到有七團火在水面上轉圈,就像有人提著燈籠飄在水面上玩耍。他大聲的喊叫驚醒了我們村里人,火把才自己漸漸滅掉,從那以后就叫燈塘了。這個魚塘還有過其他東西,我爸爸小時候有次拔完秧去塘邊洗腳,見到一條黑乎乎,亮閃閃的大蟒蛇貼著水面忽上忽下的游動,差不多有兩根扁擔那么長呀!后來它大概是聽到人的驚叫聲自己沉到水底去了,再也沒浮上來過。”
她瞪著原本就很大的眼睛齜牙咧嘴地用極其夸張的表情給我講述這些奇聞,同時還將兩只手臂張開到極限,“我爸那時才十一二歲,見到這么一個黑乎乎的大蟒蛇應該被嚇到才是,但是他居然一點事都沒有,老一輩人都說那可能不是蟒蛇,因為它不傷害人。”
“是什么?”
“貪玩的幼龍。”
她總是喜歡給我講些無法考證的事件,最后不忘加上自己的判斷。而我對于這樣的傳說,是既害怕又百聽不厭的。
但是終究沒有人能說得明白這世上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不同于人類的物種存在著,所以,我童年的記憶大多留給了那片花海。
每年的七月,路的兩邊和燈塘的周圍都會開滿如火如荼的龍爪花(老人們的叫法)。每一支花都由五至七朵卷曲纖秀的六瓣小花組成,所以外表看起來有很多花心其實整支花的中間是沒有心的。
小花的花蕊比花瓣張揚,從四周婉轉上托,像極了女子修長的手指亦或是什么動物的爪子,就那樣虔誠地捧著,仿佛里面藏了異常珍貴的寶貝。
絢爛時分,它們如殘陽一般放肆地荼靡整個夏季。待到九月一過,紅花便全部自行退場,無人知曉的時刻,也仿佛一夜之間,瘋長出一撮撮韭菜樣的葉子來,一直綿延到冬天里去。
這花跟葉,說是同一個生命體,卻從未見它們同時出現過。
我小時候最喜歡放暑假了,隨時推開大門扯一嗓子,夕顏就會從她家后門沖出來回應我,然后我們一塊去摘花,她總是摘的比我快還比我多,但每次她都會扔掉一些而我會全部拿回家,當成寶貝似得放進空的酒瓶和玻璃杯里,加點水可以觀賞好幾天。
夕顏出生在五月,次年春天我爸媽結婚。
村子里也有其他和我同齡的小伙伴,因為各家比較分散,只有我倆從剛上幼兒園或許更早一點的時候,只需要家長目送就可以去對方家里玩。
夏天來臨,有天中午我媽跟我爸說:“三伏天之前我們帶心心去理發店把辮子剪掉吧,她只要一出汗頭上的汗臭味能熏死人,哈哈哈。我幫她梳的時候還天天哭,又不肯洗頭發。”
我爸習慣性的用右手扶了扶眼鏡,鏡片后面是不容我置辯的凌冽目光:“還有這事?我家心心不肯洗頭發?來,到爸爸這兒來!”
我大概都能猜到將要發生什么事了,乖乖低著頭機械般的“移”過去,任憑爸爸拿著剪刀在我頭上咔嚓咔嚓……聲音就在耳畔,每一刀都像剪在我的心上啊。沒過一會兒,一個不太精致但也算是蠻可愛的“童花頭”便誕生了。
生平第一次沒有了長發,我躲在爸媽房間里傻對著試衣鏡里的自己不敢出去,我怕夕顏笑我。
可是我又抵擋不住外面賣雪糕的大叔的吆喝聲,拿著壓歲錢出門的時候我偷偷瞄著夕顏家方向,故意壓低嗓音飛快的叫一聲:“大叔,我要買雪糕。”心里緊張默念:千萬不能暴露,一拿到雪糕我就趕緊跑。
就在我往回跑的時候,賣雪糕的大叔用他震顫耳膜的破銅鑼嗓子把我叫了回去:“哎!小孩,找你零錢呢!”
我面紅耳赤地返回去,懊喪地站在那兒等他仔細數錢,同時也瞄到了夕顏在花路那頭閃了一下,應該是要朝我這邊跑的,但是站了幾秒突然又飛快的掉頭跑回家了。
第二天,她媽媽一個人來我家,在門外看到我奶奶就笑開了:“我家小顏昨天下午看到心心把頭發剪短了,回家拽著我們帶她去理發。李師傅說心心沒去他店里,又吵著回家讓我幫她剪。現在跟心心一樣的發型,她又躲在家里不肯來玩。”
“我家心心也是一樣的,從昨天他爸爸給她剪了頭發,連大門都不肯出了,就躲在房間里。叫她去你們家玩她也不去。”奶奶在門口跟夕顏的媽媽笑呵呵的絮叨著。
夕顏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就是班上的學習委員,班長啥的,而我,屬于專門陪小姐讀書的那種人。但是,夕顏從來不嫌棄我學習不好,還主動幫我解決一些學習上的困難。老師們都奇怪:楚眉心這么不上進,楚夕顏還這么不厭其煩的幫助她,到底是哪來的緣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畢竟我們已經從校服走到了工作服,至于婚紗嘛,遲早的事。
三天后,一切安排妥當,我跟夕顏踏上了跨省之旅。
從靈安到瀝川,經過兩個小時左右的飛行,我們安全降落。然后乘坐機場大巴直抵仙城這片千年相思地。
我們先去聯系好的賓館安置下行李,便興致勃勃地向著“美食街”出發了。
我對吃沒什么特別的概念,能填飽肚子就行,夕顏只好跟著我三兩下便“拜”過了五臟廟。
時逢周日,“遇合塔”附近的廣場上有一處專門給商販擺古玩地攤。
來到新的地方,感覺一切都是新的。我跟夕顏像兩條魚在人群中不停穿梭,我看到這個拿起來瞧瞧,看到那個也想帶回家。
夕顏看我對著一塊半個手掌大小的“龍鳳玉佩”愛不釋手的樣子,附耳提醒:“你手上這個東東表面上看似不錯,可是你用用腦子啊,這兒一大片‘文物’有幾件是真的?你又舍得多少銀子把它帶回家啊?”
人類真是個奇怪的物種,明知是假的,卻又偏偏被那外形迷了心竅,舍不得放!
我天生是個一念不回頭的人,對于喜歡到不行的物件不管多大代價都愿意付出。
拿著“玉佩”就像是對著一位久別多年終又執手相看的老朋友。
它有兩個主色,白色龍體部分看似透明卻又讓人看不穿,軒昂的頭顱回眸觀望,奇怪的是龍背上有朵鮮紅色絲狀的花,整體看來融不進主色卻也顯得獨樹一幟。那只金紅色的鳳凰,匍匐于龍的對面,呈仰視狀,似哀怨又彷徨,欲飛的翅膀帶了點狂妄。
我舍不得放,它躺在我的手心猶如一只溫順乖巧的懶貓,任我怎么逗弄都保持最溫柔的姿態。也會有種錯覺,它似乎在我掌心悄悄而又放肆的舒展了一下身體,以我肉眼所不能察覺的速度迅速恢復了原狀。
我喜歡這個錯覺,自古仙城就是個有故事的城市,我不能白來一趟是不是!
我是個很隨性的人,喜歡的物件,不問價值,不管價格,一咬牙就買下了。
事后后悔的事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