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擺的聲音沉重而古老，在房間里散開，又聚起回蕩。
手機在震動，激得旁邊剔透的水晶球不停飄著雪花。
遲寂眉心微皺，順著聲音摸向手機，“請問有什么事嗎？”
她埋在被子里，并沒有起來的意思，被打擾到了睡覺也依舊保持溫和與禮貌。
“遲姐姐遲姐姐，起來了！”
尚且稚嫩的女聲從電話一端傳來，帶著雀躍。
“有事說事，竹西。”
聽到熟悉的聲音，遲寂翻了個身，手腕搭在眼眸上，陽光照在她清瘦的腕間，常年不見光的內側手腕，浮現著幾節淡青色的血管。
“我給你找個了醫生。”竹西語調里透著興奮，“從深山老林隱居剛出世的，資歷頗深，我費老大勁了。”
遲寂從床上坐起來，倚著床頭，點了點放置水晶球的桌面。
飄雪的水晶球頓時不飄了，安安靜靜的。
遲寂語氣帶著點對頑童的無奈，并沒有呵斥的成分，“你又要作什么妖？”
“什么叫作妖嘛？”竹西不平的嘟囔，語重心長的，“我那是為您好呀遲姐姐。”
“受不住。”遲寂下床，彎腰撿起地上散落的紙人，收放到柜子里。
“誒呀誒呀，您就跟我去吧，好不容易拐來…請來的神醫，總得讓我的錢發揮點作用吧。”竹西語氣央求，又不失活潑。
遲寂仿佛看到了一只正搖著尾巴可憐巴巴望著自己的金毛。
遲寂輕笑一聲，打開窗戶，飄在窗沿的金鏤風鈴閃著古色，細細碎碎的響，她垂眸望向樓底，溫潤平和，與世無爭的，“我沒病。”
“……”
電話那段安靜一瞬，沉默的聲音震耳欲聾。
竹西真的想說——你確定？
但她不敢。
竹西可不管別的，她費老大力才將那人拐來，說不定…真的能幫到遲寂。
竹西想到什么，唇角笑意淡了下，很快又彎起，仿若什么都沒發生，“我來找您，遲姐姐等等哈！”
說完，竹西就掛掉了電話，遲寂有些無奈，指腹翻看著手機。
手機里并沒有什么，基本上都是本機自帶的軟件，唯獨一個——欲。
像鮮血的欲字，給人的觀感并不好。
不是夢啊。
遲寂指尖點了下窗沿，將手機收起來，眸色投向外面。
這條街建筑古色，像江南水鄉一帶的古鎮，又覺得這個形容顯得有些鎮不住。
它無形中帶著歷史厚重的靜穆，沉重而寧靜。
“老大！”頂著一頭五顏六色的毛的少年惺忪地揉著眼睛從遲寂對面一棟樓的樓下走出來，他看見遲寂，忙伸手朝遲寂打招呼。
“該叫人家遲小姐。”比太陽起得早的程老躺在躺椅上，安詳的晃著，聞言看向少年，習慣性的說教，“怎么還改不過來？”
“叫遲小姐多生疏。”柏商將校服隨手系在腰上，單手勾著書包，“叫老大才有那個氣質。”
少年可是看過遲寂動手的。
又狠又準。
在雨霧中，溫和卻戾氣。
他都想拜師。
不過現在遲寂不動手了，柏商表示遺憾。
“我去上學了。”校服松垮垮的，柏商騎著自行車轉身揮手，很有禮貌，“再見程老，老大。”
“你那個頭發不整理一下嗎？”程老注意到柏商的頭發，好心的提醒，聲音微微蒼老，“小心被學校批評的。”
這是患有阿爾茨海默癥的程老這周第三次問這個問題。
柏商沒有不耐，笑著回答，朝陽肆意，“他們發現不了的，程老放心！”
基本的幻術，柏商還是能掌握的。
“是嗎？”程老糊涂的摸摸頭，繼續躺下，躺椅微搖，他很快忘記剛剛的一切，安詳的躺著等待陽光降臨。
遲寂為他蓋上被子，天氣入秋快要轉涼了，老人凍不得。
“真是個好孩子。”程老慈祥的拍了拍遲寂的手，“你叫什么名字啊？”
“遲寂，清凈寂滅的寂。”
“寂字過于冷了。”程老拍拍遲寂的手，笑容慈祥而悠久，“不像你。”
遲寂只是溫良禮貌的笑著，并沒有接這句話。
“遲姐姐！我來啦！”竹西騎著小電驢，颯氣的溜個圈，準確無誤的停在遲寂身邊。
“程爺爺好。”竹西看見程老，恭敬的彎腰，身為小輩的禮節做得十分完美。
“誒，都是好孩子。”程老笑呵呵的點頭，太陽升起來了，溫暖的照在身上，不冷不熱。
他松開遲寂的手，和藹的笑著，“你們去玩吧，我在這里曬曬太陽。”
“好。”竹西朝程老點點頭，但不太放心，扭頭對遲寂道：“我去喊斯姐姐下來照看下程爺爺，遲姐姐等會哈！”
“嗯。”
竹西口中的斯姐姐就在程老身后這棟樓的樓上。
鄰里間都互相認識，愿意照顧幫襯，沒人嫌麻煩。
竹西很快就下來了，跟在她身后的是一襲白色百褶裙的少女，裙擺繡了古色的蓮，像清冷的雪。
月斯看見遲寂，依舊清冷，不失尊敬和禮貌，“遲小姐。”
遲寂微微頷首，溫和回道：“早上好。”
“誒呀呀，快跟我走啦。”竹西早等不及了，拉起遲寂的手往車上走，“斯姐姐，程老拜托給你了！”
……
……
竹西中途換了車，家庭司機在前方開車，她此時癱在車座位上不想動彈。
遲寂淡淡的瞥她一眼，語調古韻輕緩，含著淡淡的笑，“請問是哪家名醫值得竹小姐拖我至此？”
遲寂一般都直接稱她的全名，很少稱竹小姐。
竹西麻溜爬起來，端正坐好，湊到遲寂身邊，“封家的，超厲害。”
“古中醫世家？”
“對，就是那個。”竹西感嘆，連連點頭，“歷史悠久的古老家族，不過愿意免費給窮人醫治的封家，圈內圈外名聲都挺好的。”
遲寂眼尾微挑，懶洋洋的撐著臉睨向竹西，“我身體沒病，竹小姐不會想用我的名義做些什么吧？”
“說什么呢！”竹西一臉你傷到我的表情，“那位又不是主學的中醫，他在心理學領域比較著名。”
“隱居山林多年的…心理醫生？”
遲寂含笑反問。
竹西誒呀一聲，從包里拿塊餅干遞給遲寂，“這個時候就別揪這些細節了。”
“遲姐姐沒吃早飯吧，墊一下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