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對我而言是什么，這個問題想了很久終于有了答案：“精神圍墻”。

給離開的媽媽發信息，一個多月后我終于忍不住了。打開對話框的那一刻，我邊哭邊說，發了兩條語音，換作以前，得到的顯示一定是“對方正在講話”“對方正在輸入”，而現在等不到任何回音了。

媽媽離開后，她的手機一直由我保管，沒有停機，沒有注銷，我照樣續費，好像這么做能讓我心里有個念想，或者她可以聽的到，在沒人理解我的痛的時候，還有一個說話的地方。

她走之后，我翻遍了所有的信息，只收藏了兩條語音，想聽她說話的時候就放給自己聽，“明天天氣冷哦，你要多穿點”“明天冷空氣來了，你自己多穿點”。這幾乎成了媽媽天天說的話，由于她的體感溫度比較低，總是怕我著涼，“癌癥病人要比正常人多一件衣服”，這是醫生囑咐她的，后來成了她的口頭禪。

“你中午吃的什么啊？”“我馬上睡覺了”“我才起床，馬上喝點茶和泡芙。”看著熟悉的備注，每天固定時間的對話內容，我知道這樣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離開了就是離開了，哪怕冥冥之中我感受到媽媽的存在，事實就是她不在了。

以前看新聞說，給逝去的親人發信息，有時會意外收到陌生人的祝福。而我不會，我忍不住給媽媽發信息的起因是因為工作的事和爸爸有了分歧。

“我現在的身體不適合加班的工作，而且根本都沒調整好，我在吃抗焦慮的安眠藥，外人不清楚，你知道啊！”

“我知道。誰家都會遇到這樣的事，我不是逼你一定要干什么，但工作能沖淡很多東西，不要在乎是不是雙休加班。再說，這也是你媽媽的心愿。”

“工作就是工作，能不能不要用媽媽來給我施壓，她最大的愿望是希望我健康，這是她最后和我說的”，我的眼淚仿佛一場突然的大雨，頃刻涌出。

“你哭什么？就因為我說了工作的事嗎？”

“我不能哭嗎？我想我媽了不行嗎？有時候我真羨慕鄰居家，以前我和我媽也吵吵鬧鬧，現在再也不可能了。以前我媽就和我說，你爸爸詞不達意，有時候嘴上說的和心里想的不一樣，你不要怪他。”爸爸聽完后不吱聲了。

這天下午，我打開和媽媽的對話框，邊哭邊說的發了語音。這么多年，媽媽永遠是那個最包容自己的人，也是我和爸爸之間的調和劑。我很少和他之間說心事，有什么情緒基本是和媽媽說，現在即便敞開心扉，我和爸爸還是沒法達到某種默契。

我想起媽媽身體康復的時候經常發的信息：“要不要買點鹵菜啊？”“快遞到了，我馬上下樓去拿。”“果汁搞好了，你回來喝。”“超市搞活動，我買了好幾瓶麻油。”“帶傘了嗎？”每一句話帶著穿越時間的魔法，把我瞬間拉回那時的平淡安心，卻也即刻抽離打回原型。

媽媽是我的精神圍墻，她承載了三十六年的重量，替我抵抗著外界的種種傷害，難得的是，她又讓我的心一直是自由的。在墻里待的久了，舒服了，以至于我忽略了她小小的身軀卻隱藏著巨大的力量，大到讓我只看到了她的忙里忙外。

如今，這一面墻，應該說是這一圈墻，倒了，我開始獨自行走時，即便有陽光，也還是感覺風雨欲來，當風雨真的來了，我唯有裹緊外套，繼續行走。原來有墻可以原地休息，現在外力會推著你走，哪怕我曾想和這墻一起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