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父親死后,司諫一直盡力陪她。
哪怕魔教事務再忙,武當派再來勢洶洶。
哪怕那段時間,她脾氣一直陰晴不定。
他都盡力做到了一個丈夫應該做的。
不管是不是真心。
平心而論,在這一點上,何箏還是很感激他的。
畢竟她沒有在他最難的時候拋棄他,哦不,應該說視而不見,他也投我以瓊瑤報我以木桃,沒有丟下她。
但是那個時候的她不這么想。
她卯足了勁覺得,他只要報了恩,和她結清賬,就會離開她。
他不找陶茵,也會找別人。
是的,潛意識里,她就是覺得他配不上司諫。
有陶茵的時候,她會懷疑他心猿意馬。
司諫也知道她的想法。
但是令她吐血的是,他從來不會任由她的想法妨害到他。
她指責他對陶茵余情未了,他真的就會默認。
完全不反駁。
然后在日常生活中盡量多補償她。
蒼山派和魔教你來我往,拉扯不清的時候,司諫也沒讓武當閑著。
這時候,兩邊斗得是不可開交。
司諫根本沒時間再和陶茵有什么聯系,不僅是因為武當,還因為他要花時間讓原來魔教那幫人對他心服口服。
他要吞并武當。
何箏并非不理解他為什么非要對武當那么執著。
記得她還是他的小師妹的時候,他就是武當派的天之驕子,是五淵峰峰主夫婦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的獨生子,而這對夫婦又感情和睦。從小他就在一個優渥的環境中長大,接受的是鋤強扶弱的教育,聽說的是魔教一路以來的惡名。
在她的記憶中,他的身邊從來就不缺人陪。
司諫自幼聰慧,又肯上進,盡管他的武學天賦沒有何錚那么好,但是司諫為人處事猶如春風化雨,滿武當派上上下下的人沒有不喜歡接近他的,就連何錚在司諫還在武當派時也親口承認,他是一個很好的對手。
誰知一朝不測,這些都沒有了。
如果是何箏,只怕她要更難接受這樣的事實。
可何箏依然不相信他,又不想點破,傷害目前兩個人的關系。
偏偏又遇上了家里頭的喪事。
所以一直跟自己較勁,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什么難受想什么,越難受越想。
別別扭扭的。
司諫走了她擔心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感情他忙著忙著就忘了。
司諫留得久了她又心存愧疚,怕他煩她。
反反復復。
如同怨婦。
啊不,成個怨婦。
但是司諫居然也忍下來了。
何箏更加惶恐。
司諫總寬慰她:“你我是拜過天地的人,難道我還會平白無故休了你不成?”
為了讓她明白他的一番苦心,他還特地告訴她,如今江湖幫派林立,眾人對武當不過表面臣服,武當派看似龐大,實則各自為政,從前他在武當辦事的時候,若有蟊賊之流跑進別的幫派的地盤,居然是他們還要先問過這個地頭的領主的意見,沒有允許不得隨意入內,而不是他們直接通知或者打個招呼就行。
武當派實際上能控制的山頭并不多,五淵峰、五清峰、蒼山都在其中。
曾經何箏父親與何箏叔叔不和,何箏父親殺掉何箏叔叔,投靠武當派,頗受矚目,何錚是別的族人過繼給叔叔的,現在何錚登上掌門之位,逼著何箏父親把蒼山派獨立出去,這無異于自斷雙腿。
武當派雖然武功高強,但并非所有弟子都這樣,它并不是牢不可破,假以時日,他司諫一定能讓武當山重回他的手里。
既然武當山不肯再接受他,那他就讓武當山自己來到他的手里。
從父親去世,到他講這番話,其間也不過才短短兩個月。
兩個月之前,司諫接見父親時,他還是像自己仍然在武當山時一樣對這種沒有骨頭、見風使舵的做派鄙夷之極。
短短兩個月,變化如此大,何箏不想深究,只沉默著轉開頭。
司諫知道她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這么大的信息,也沒有過多糾纏,溫聲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
何箏回想起這時候她的想法,不禁笑自己無能、天真。
身處暴風眼,哪里有安寧,哪里有地方可以給她藏。
現在再仔細想想,按照陶茵和司諫以往的交情,她大概也不想司諫真的死掉。
因為正是這個時候,她找到了陶茵。或者說,她們倆碰面了。
此時魔教風頭正勁,何箏怎么也想不到,會在醉風樓見到她。
醉風樓是魔教興起后建的第一座樓。
原本是魔教臨時作瞭望敵情之用的,后來戰地轉移,這里就變成了酒樓,起初由武當派任免專人經營,后來陶茵何錚在這里大婚,司諫何箏兩個帶人打上旁邊的芒山,控制了來往道路,城主望風投降,就成了魔教的囊中之物。
她是怎么混進來的?
而且是一個人什么也不帶,只是扮作農婦,默默付錢,進包間等著。
多少有點可疑。
因為酒樓的房子不隔音,而那個包間左右都有人,所以她讓店小二調換門派,謊稱弄錯,叫陶茵搬到另一個房間,方便自己偷聽。
但奇怪,來的不是司諫,而是另外一個何箏不認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