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思源的宿舍里彌漫著柑橘味的發膠香氣,程燦坐在書桌前,看著鏡子里被丁思源折騰得面目全非的自己,忍不住抗議:“源源,這眼線太濃了吧?看起來像要去夜店一樣!”
“閉嘴,相信專業人士的判斷?!倍∷荚窗醋∷募绨颍^續用眼線筆在她眼皮上描畫:“第一次約會必須驚艷全場,讓云諾逍知道錯過你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損失。”
程燦抿著嘴不敢動,任由丁思源在她臉上施展魔法。宿舍窗外,夕陽正緩緩西沉,將整個校園染成橘紅色。她不由得想起云諾逍的那雙眼眸——在陽光下會變成淺粉的樣子。
“發什么呆呢?”丁思源用化妝刷輕敲她的額頭:“想想看,待會,你和你的暗戀對象就要在浪漫的夕陽下約會了,激動不激動?”
程燦捏著白色連衣裙裙角,心跳加速:“我...我怕搞砸了?!?/p>
“放心,按我說的做。”丁思源扳過程燦的肩膀讓她面對鏡子:“看,這是什么神仙顏值!”
鏡中的女孩眼睛被放大了一圈,睫毛卷翹,臉頰泛著自然的紅暈。程燦幾乎認不出自己——平日那個乖寶寶、穿校服的普通女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眉眼如畫的少女。
“我...我真的可以這樣去見他嗎?”程燦的聲音發顫。
丁思源翻了個白眼:“大小姐,你知道我這一手化妝技術多少人排隊等著嗎?要不是看在你暗戀這么久的份上——”
“知道啦知道啦,源源最好了!程燦笑著抱住她,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你說云諾逍會喜歡這樣的打扮嗎?”
丁思源神秘地眨眨眼:“相信我,他會連自己姓什么都忘記?!?/p>
與此同時,教學樓天臺。
天臺的不銹鋼鐵門在身后重重合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嘆息。云諾逍獨自走向欄桿處,帶著風吹日曬銹蝕的金屬在暮色中泛著暗紅,像干涸的血跡。他伸手握住欄桿,掌心立刻傳來粗糙的觸感,細小的銹粒嵌入皮膚,卻感覺不到疼痛——自從習得墨家絕技“空無虛靈”之后,痛覺于他而言已經變得模糊而遙遠。
遠處的夕陽正在下沉,將整個天空染成深淺不一的紅。不是那種溫暖的橘紅,而是更接近靜脈血液的暗紅,帶著某種不祥的征兆。云諾逍記得爺爺說過,他們這類人會對特定顏色產生生理反應——血色夕陽是危險的前奏。
手機屏幕在昏暗的天臺上亮起,冷白的熒光與溫熱的夕陽形成奇異的對比。徐雅的信息像一把小刀,精準地切入他短暫的寧靜:
「異能部臨時會議,19點會議室老地方,用早上給你的臨時通行證進來。單執席說很重要,關于下午他們在檔案室重新調查出來的結果。」
云諾逍的拇指懸在屏幕上方,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孤獨地投射在水泥地上。他想起中午程燦站在冰柜前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睫毛在超市熒光燈下投下細小的陰影——那種期待落空的神情比任何異能攻擊都更讓他難以招架。
當手機再次震動時,天臺的風突然變大,吹亂了他的黑色頭發。來電顯示“徐雅”兩個字在血色背景下跳動,像某種警告信號。
“云諾逍,云諾逍,看到信息了嗎?”徐雅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刻意壓低的聲線里藏著緊繃的弦。
云諾逍望向遠處操場上的學生,幾個女生正笑著追逐,笑聲被風撕成碎片飄上來:“嗯,看到了?!?/p>
“那你還在等什么?”徐雅的語氣突然變得鋒利:“今晚單執席可是特別點名要你到場呢?!?/p>
欄桿上的銹跡在他掌心留下紅褐色的痕跡。云諾逍松開手,看著那些細小的顆粒粘在皮膚上:“抱歉啊...我今晚有約了?!?/p>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然后是徐雅刻意放輕的嗓音:“下午跟她好好聊了嗎?那個程燦?”她念出這個名字時帶著微妙的停頓,仿佛在舌尖掂量著什么。
“嗯。”
“云諾逍啊!”徐雅的聲音突然拔高,又迅速壓低:“你知道這次會議多重要嗎?進入國安局異能部,要時刻遵守規矩,現在你還為了一個普通女生——”
“她不是“普通女生”?!痹浦Z逍打斷她,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像落在棋盤上的棋子般清晰。一只飛鳥掠過天臺,影子從他臉上劃過,轉瞬即逝。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當徐雅再次開口時,聲音里多了些別的東西:“你...難道你動真感情了?”
風突然停了,整個天臺陷入詭異的寂靜。云諾逍感到體內那股力量開始不安地流動,像被攪動的深潭:“因為那番電話...我昨天已經讓她失望過一次了?!彼荛_了問題核心。
徐雅發出一聲短促的笑,卻聽不出笑意:“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感情用事了?別忘了我們的身份!”她最后幾個字咬得很重,像在提醒什么。
云諾逍握緊欄桿,金屬在他掌心微微變形。十歲那年,也是在這樣一個血色黃昏,他第一次發現自己能徒手捏碎花崗巖。那種力量至今仍讓他恐懼——既恐懼控制不了“空無虛靈”,更恐懼享受它終結別人生命的快感。
“徐雅?!彼曇羯硢。骸皣簿之惸懿康哪康氖鞘刈o“界外”平凡世界的安寧。程燦...她就是我要守護的那種平凡,國安局守護“世界”,而我守護她?!?/p>
電話那頭傳來深呼吸的聲音。遠處,夕陽已經沉到高樓后面,只余幾縷暗紅的光線穿透云層。徐雅沉默了很長時間,久到云諾逍以為通話已經中斷。
“...我幫你拖住單執席。”她最終說道,聲音里帶著復雜的情緒:“但最多一小時。會議結束后你必須到場,這是底線?!?/p>
云諾逍閉上眼睛,感受著夕陽最后的熱度從臉上消退:“謝謝?!?/p>
“別謝我?!毙煅诺穆曇敉蝗蛔兊煤茌p:“我只是...理解那種感覺?!彪娫拻鞌嗲暗淖詈笠幻耄浦Z逍似乎聽到她低聲說了什么,但被電流聲淹沒了。
云諾逍站在逐漸冷卻的空氣中,看著遠處市區的燈光一盞盞亮起。他攤開手掌,那些銹跡已經和皮膚上的紋路融為一體,像某種神秘的圖騰。體內那股力量漸漸平息,重新回到它該在的位置。
云諾逍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天臺。無論有什么任務在等著他,今晚,他只想做程燦眼中的那個普通男孩。
女生宿舍樓下,程燦不停地調整著白色連衣裙裙擺,第無數次問丁思源:“真的不奇怪嗎?突然穿成這樣...”
丁思源幫她理了理頭發:“相信我,你現在美得像仙女下凡。記住,走路自然一點,別老低頭,你脖子上的項鏈會反光,特別好看?!?/p>
程燦摸了摸脖子上那枚小小的月亮吊墜——這是她十六歲生日時媽媽送的禮物,一直沒舍得戴。
“他來了!丁思源突然壓低聲音,推了推程燦。
程燦抬頭,看到云諾逍從林蔭道盡頭走來。夕陽余暉中,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黑色帆布褲,比平時多了幾分隨意。隨著距離拉近,程燦發現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時明顯怔了一下,然后不自然地移開,耳尖微微發紅。
丁思源悄悄捏了捏程燦的手:“看吧,效果拔群!我先撤了,祝你們約會愉快~”說完便溜之大吉,留下程燦一個人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等很久了嗎?”云諾逍走到她面前,聲音比平時低沉。
程燦搖搖頭,突然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沒呀...剛到。”
一陣微風吹過,帶來云諾逍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氣。程燦偷偷抬眼,發現他正看著自己,目光中有種說不清的復雜情緒。
“你今天...”云諾逍頓了頓:“很漂亮?!?/p>
簡單的三個字讓程燦的心臟幾乎停跳。她絞盡腦汁想找個得體的回應,卻只擠出一句干巴巴的“謝謝”。
云諾逍笑了笑,那種讓她著迷的、眼角微微下垂的笑容:“走吧,天陽廣場?”
程燦點點頭,兩人并肩走向校門。路過的小樹林里,最后幾縷夕陽透過樹葉間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程燦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云諾逍,發現他的眉頭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沉重的事情。
“怎么了?”她忍不住問。
云諾逍像是突然回神:“沒什么,只是...”他猶豫了一下:“剛才徐雅找我有點事。”
程燦的心沉了下去:“她...找你什么事啊?”
“學習上的一些瑣事?!痹浦Z逍輕描淡寫地帶過,然后轉移話題:“你餓了嗎?聽說天陽廣場新開了家甜品店?!?/p>
程燦知道他在回避,但決定不追問:“嗯,我查過攻略,他們家的提拉米蘇評價很高?!?/p>
兩人走出校門,融入傍晚的人流中。程燦刻意放慢腳步,想讓這段路長一點,再長一點。云諾逍似乎察覺到她的心思,也配合著她的步調。
“程燦。”走過一個紅綠燈時,云諾逍突然開口:“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有些事瞞著你,你會生氣嗎?”
程燦愣住了,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這么問:“那要看是什么事了?!?/p>
云諾逍望著遠處逐漸暗下去的天空:“比如...一些你不能理解的事情?!?/p>
程燦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他:“云諾逍,你可以告訴我任何事。就算我現在不理解,我也會努力去理解的?!?/p>
云諾逍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被她的回答觸動。他張了張嘴,剛要說什么,突然臉色一變,猛地轉頭看向馬路對面。
“怎么了?”程燦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只看到普通的路人和車輛。
“沒什么。”云諾逍收回目光,但程燦注意到他的手微微發抖,校門口那邊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駛來,停在了學校門口的公交車站旁邊。
云諾逍瞇起眼睛。車窗玻璃反射著路燈燈光看不清里面,但車牌號很陌生——不是學校登記過的任何一輛公務車。
車門打開,汪夢生副校長牽著一個穿初中部校服的瘦小男孩,從站臺后面走出。云諾逍認得那是汪校長的兒子,但平時表情嚴肅的汪夢生副校長,此刻臉上正透露著笑容,推著兒子上了那輛黑色轎,似乎要帶他的兒子去哪里玩。
“看什么呢?”程燦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云諾逍迅速收回視線,轉身時差點撞上程燦。她今天沒頭發,微卷的咖色頭發散在肩上,在路燈下泛著蜂蜜般的光澤。云諾逍注意到她頭上少了點什么——
“你的草莓發卡呢?”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這問題太突兀。
程燦睜大眼睛,臉頰迅速染上紅暈:“你...你記得我戴什么發卡?”
云諾逍當然記得。那個紅色草莓發卡,程燦至少每周戴三次,草莓上還有兩片小綠葉,在她轉頭時會輕輕晃動,像真正的草莓藏在發間。
“當然記得,從去年開始就留意了?!痹浦Z逍輕輕笑了笑,決定暫時放下疑慮。他從口袋里掏出兩包軟糖:“給,這是我重新買的?!?/p>
程燦接過軟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掌,兩人都像觸電般縮了一下。她低頭拆包裝時,發絲垂下來遮住了泛紅的臉頰:“其實...我有個小秘密?!?/p>
“什么呀?”
“那個草莓發卡...”程燦神秘地眨眨眼:“我不告訴你它去哪了。不過明天你來學校,課桌里會有小驚喜。”
云諾逍怔住了。從小到大,除了有一次過生日,印象中的那位“哥哥”為他準備了生日蛋糕,直至今日都沒人給過他所謂的“驚喜”。
“什么驚喜?”他下意識追問。
程燦把一顆藍莓軟糖塞進嘴里,鼓起一邊臉頰:“都說是驚喜啦,說出來還有什么意思?!彼蝗货谄鹉_,湊近云諾逍耳邊:“但你得答應我,明天第一節課前就要看課桌?!?/p>
她說話時的氣息拂過云諾逍的耳廓,帶著柑橘與藍莓的甜香。云諾逍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等他回過神,程燦已經蹦跳著走到前面去了,回頭沖他笑:“走啦,再不去天陽廣場,那邊的音樂噴泉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