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點17分,天陽市尋山海樂園。
十二架軍用探照燈同時亮起,刺目的白光將整個游樂園照得如同手術臺。國安局的黑鷹裝甲車碾過扭曲的圍欄,防爆輪胎壓碎散落一地的毛絨玩偶,填充物從裂口噴出,像一場慘白的雪。
全副武裝的行動組隊員迅速散開,戰術靴踏過滿地玻璃碎片,槍械上膛的金屬碰撞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A組就位!摩天輪區域清場完畢!”
“B組報告,西側出口發現異能殘留!”
通訊頻道里不斷傳來冰冷的匯報聲。全副武裝的特勤人員以戰術隊形推進,防毒面具下的呼吸在面罩上凝結成霜。他們槍械上的紅外瞄準鏡在廢墟間劃出蛛網般的紅線,每一道都指向可能的死亡。
“C組,搜查所有建筑殘骸,確保無遺漏!”
冷硬的指令通過通訊器傳遞,行動組隊員繼續朝里推進,黑色制服上的異能部雄鷹徽章在探照燈下泛著冷光。
技術組迅速架設起便攜式異能波動監測儀,熒藍色的全息投影在空中展開,數據流飛速滾動。
“檢測到高強度金屬系異能殘留!”技術員盯著屏幕,聲音緊繃,“能量峰值與“逆者”邱阿芝的檔案匹配度98.7%!”
戴著橡膠手套的取證人員蹲下身,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一枚變形的彈頭。彈頭表面泛著不自然的金屬光澤,仍在微微發燙。
“是異能具現化的子彈...與上次勘察的現場情況一致。”取證員低聲喃喃,將證物裝入特制的鉛盒:“普通防彈衣根本擋不住,所有人加強警戒。”
夜風卷起燃燒后的灰燼,像一場黑色的雪。
摩天輪的殘骸在探照燈下投下猙獰的陰影,仿佛一只被斬斷的巨獸爪牙。旋轉木馬的彩漆剝落,卡通動物的笑臉被燒得焦黑,咧開的嘴像是無聲的嘲笑。
單執席站在噴泉廢墟中央,軍靴踩碎了大理石天使雕像的頭顱。碎片在他腳下發出細微的脆響,空洞的眼窩里還殘留著彩漆:“死亡人數?”他對著通訊器問道,聲音平靜得像在詢問天氣。
“54人確認死亡,132人重傷。”耳麥里傳來回復:“包括12名潛在異能者。”
“確認“逆者·八絕”邱阿芝為本次襲擊主謀。”
單執席的目光掃過旋轉木馬的殘骸。那些彩漆木馬的微笑被火焰舔舐得扭曲變形,在強光照射下投射出詭異的陰影。他抬起手,一枚彈殼從焦土中浮起,懸停在他掌心上方三寸處,緩緩旋轉。
“又是那個女人么...”單執席收緊手指,彈殼瞬間化為齏粉:“通知行動組,調動三位“天者”前往追捕目標!”
警笛聲撕裂了粘稠的夜色,紅藍交錯的警燈將游樂園的斷壁殘垣映照得如同鬼域。徐雅邁步跨過警戒線時,靴底碾碎了一枚染血的棉花糖,甜膩的焦香混著硝煙竄入鼻腔。她下意識地蹙眉,淺棕色發絲被熱浪掀起的風拍打在臉頰,像無數細小的鞭子。
“能量殘留圖譜顯示兩種異能波動。”技術員的聲音從耳麥里傳來,伴隨著電流的雜音:“監控畫面對比身份——襲擊者是逆者八絕·邱阿芝,異能部行動組已派出三位“天者”前往追捕...”
徐雅沒回應。她黑色風衣的下擺掃過地面扭曲的鐵欄桿,發出金屬摩擦的細響。內袋里從會議室匆忙帶出來的鋼筆不知何時漏了墨,在白襯衫領口洇開一小片藍黑色污漬,像朵不祥的花。
“執行長!東區摩天輪廢墟噴泉附近發現生命體征!”
對講機里的呼叫讓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身體先于思維做出反應,強化過的肌腱爆發出驚人力量——三步跨過倒塌的冰淇淋車,五步躍過燃燒的玩偶攤,風衣在身后展開如蝙蝠的翼膜。
——然后她看見了他們。
月光從支離破碎的摩天輪骨架間漏下來,在噴泉池邊勾勒出兩個交疊的人形。銀白色的光暈如同液態的星辰,順著少年痙攣的手指流淌,又滲入少女蒼白的皮膚。那光芒每閃爍一次,少年肩胛骨處的彈孔就愈合一分,而少女腹部的貫穿傷卻毫無變化。
“云諾逍......”
這個名字從唇齒間滑出時,徐雅嘗到了鐵銹味。她這才發現自己的犬齒咬破了口腔內壁。
醫療隊的擔架碾過玻璃碎片,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云諾逍跪在血泊中,雙手死死按在程燦胸口。他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異能的光暈在掌心微弱地閃爍,像風中殘燭。
——他還在嘗試。
即使異能早已枯竭,即使太陽穴因精神力透支而突突跳動,即使鼻腔不斷涌出溫熱的血,順著下巴滴落在程燦早已冰冷的臉上。
他仍然固執地、一遍又一遍地,試圖將最后一絲異能灌入程燦冰冷的身體。
——哪怕她根本感覺不到。
“云諾逍!”徐雅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停下!”
少年充耳不聞,瞳孔渙散,只是機械地重復著灌輸的動作。他的嘴唇蠕動著,卻只發出氣音:“再...試一次...”
徐雅猛地拽開他的手,強迫他看向自己。探照燈的光從側面打來,將他眼窩投下深深的陰影。
“她已經死了!”徐雅的聲音像淬了冰,卻在尾音處難以察覺地顫抖:“普通人的身體沒有異能經脈!你就算榨干自己也——”
“閉嘴!”云諾逍突然暴起,梅紅色的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空無虛靈的銀白光暈驟然暴漲,將周圍三米內的碎石全部震飛:“我們約定好的...她不會...”
話音未落,他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銀白光暈瞬間熄滅,皮膚下浮現蛛網般的血絲——這是精神力崩潰的前兆。
徐雅的動作比思維更快。她一把接住癱軟的少年,任由溫熱的血浸透自己的白襯衫。懷中的身軀輕得可怕,像一具空殼。
“程燦的...項鏈...”云諾逍氣若游絲地說,染血的手指遞在徐雅面前。徐雅這才注意到他手里那條小月亮吊墜——程燦十六歲生日時她媽媽送的禮物,此刻正散發著微弱的銀光。
夜風卷著灰燼掠過,帶走了最后一絲溫度。徐雅小心翼翼收好項鏈,將少年的頭按在自己肩上。她的目光落在不遠處那具蓋著白布的尸體上,程燦的一縷發絲從白布邊緣漏出,在風中輕輕擺動。
“我會照顧好他。”她對著空氣輕聲承諾,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能聽見:“我發誓。”
單執席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軍靴踏碎玻璃的聲響如同喪鐘:“現場交給后勤部門處理吧。”他冷峻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
天陽市郊區——風云港港口
摩天大樓的頂端,冷風呼嘯,霓虹燈的光暈在云層間暈染,整座城市如同沉睡的巨獸,而——“逆者”,則是游走于陰影中的獵手。
邱阿芝踏上天臺,黑色短靴踩過積水,濺起細微的水花。她的手臂仍殘留著戰斗后的硝煙味,肌膚上隱約浮現未完全消退的金屬紋路。
那是她使用絕技——百械灼靈,后的痕跡。
秦羽軒背對著她,白發在風中微微揚起,羽織的衣擺如夜鴉之翼般翻飛。他緩緩轉身,金色眼眸在暗處泛著冷光,白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卻遮不住他語氣里的無奈。
“你又擅自行動了。”
邱阿芝歪了歪頭,嘴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溫柔卻危險:“誰讓他們追得太緊,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秦羽軒走近一步,修長的手指輕輕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視自己:“折了三個“虛天”級別的異能者,國安局不會善罷甘休。”
夜風掠過邱阿芝纖細的手腕,那串黑珠手鏈微微晃動,唯一一顆銀白色的龍鱗珠在霓虹下泛著冷光,珠面上刻著的“捌”字清晰可見——逆者八絕·末位之席。
她撇過頭,氣鼓鼓地嘟囔著:“都怪汪夢生...”
秦羽軒金色眼眸微垂,指尖輕輕挑起她的下巴,語氣淡然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異能經脈腦機接口原型機,我另有安排,不需要你去搶奪...至于那些游客,他們不該死。”
邱阿芝睫毛輕顫,倔強地瞪著他:“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汪夢生混在人群里?”
“所以你就用“百械灼靈”把整個摩天輪轟成蜂窩?”秦羽軒嘆了口氣,手指滑到她手腕上的銀鱗珠,輕輕摩挲著那顆“捌”字珠,“阿芝,你的排名不是因為你弱,而是因為你太任性。”
“哼!”她猛地抽回手,雙臂瞬間異變,化作兩把鋒利的短刃,在空氣中劃出冷冽的弧光:“那我現在就去把汪夢生的腦袋砍下來,這樣總行了吧?”
秦羽軒微微瞇眼,下一秒——
啪!
他單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
“...疼!”邱阿芝捂住額頭,眼眶微紅,像只炸毛的貓。
秦羽軒的食指突然抵上她的唇:“聽。”
夜風送來遠處救護車的哀鳴。秦羽軒的金瞳微瞇,仿佛能穿透夜幕看見那些支離破碎的家庭。
“每個生命都有重量,阿芝。”他嘆息著松開手:“你讓天平傾斜得太厲害了。”
邱阿芝撇撇嘴,黑色短褲下的雙腿不安地交換重心:“我知道錯了,下次不會這樣了....”
秦羽軒嘆了口氣,金色眼眸中的嚴厲稍稍軟化。他伸手揉了揉邱阿芝的頭發,像是在安撫一只暴躁的貓:“絕兒們是逆者的主要力量,我不希望你們出事,也更不希望你們太過于張揚從而引來很多麻煩...這次姑且原諒你了,下不為例。”
邱阿芝眼睛一亮,立刻得寸進尺地抱住秦羽軒的手臂:“暗尊最好啦~對了對了,我今天遇到一個有趣的小男孩哦!”
她手舞足蹈地描述著云諾逍的樣子,沒注意到秦羽軒的眼神逐漸變得深邃。
“銀白色氣息...空無虛靈?”秦羽軒打斷她,聲音突然緊繃:“你確定承受了你的攻擊,身體能迅速愈合?”
“千真萬確!”邱阿芝點頭如搗蒜:“不知道中了我多少槍呢!而且...為了保護群眾,圣母心泛濫,直接用身體擋下我的導彈呢!”
“呵...”秦羽軒輕聲一笑,心里已經得到了答案:“他是墨語千逍。”
邱阿芝眨眨眼:“好像是叫什么逍來著...啊!該不會是...”
“暫時不要動他。”秦羽軒抬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他就是我提到過的那個人,十年前,我與墨老爺子的約定,等他進入“界內”才會親自出面去找他...你最近安分點,國安局異能部肯定在滿城搜捕你。”
邱阿芝做了個鬼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從黑色短褲口袋里掏出一張燒焦的大頭貼照片殘片:“差點忘了,這是從那小子身上掉下來的~”
照片上是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微笑的側臉,背面用熒光筆寫著“程燦”和一個愛心,另一半少年的身影已經被火焰燒成灰燼...
秦羽軒接過照片,若有所思:“情感羈絆么...不錯。”
“暗尊你是想用那個女孩要挾他加入逆者嗎?”邱阿芝歪頭:“可惜她已經死掉了哦!”
隔著口罩可以看見秦羽軒表情從方才的平靜變得十分意外,金色瞳孔里閃過一絲無奈,沉默許久都沒有開口。
天臺的夜風帶著微涼的濕氣,邱阿芝晃悠著雙腿坐在邊緣,黑珠手鏈上的銀鱗珠偶爾折射出一道冷光。她歪著頭,手指卷著發尾,一臉無辜地看向秦羽軒。
“我真的沒想殺那個女孩嘛~”她眨眨眼,語氣甜得像在討論不小心碰倒了一杯水:“誰知道他們會在摩天輪上嘛...”
秦羽軒靜靜看著她,金色眼眸里沉淀著復雜的情緒。
云諾逍,墨語千逍——那個本該由他親自引入逆者的少年,如今卻因為邱阿芝的肆意妄為,徹底站在了對立面...
更諷刺的是,云諾逍甚至不知道,十年前的某個雨夜,秦羽軒曾站在他看不見的陰影里,默默守了一整晚...
“阿芝。”他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壓迫感:“這個女孩的死,不是意外。”
邱阿芝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撇撇嘴:“那又怎樣?反正汪夢生還活著,我的目標本來就只有他——”
“——而你現在把云諾逍變成了敵人。”秦羽軒打斷她,指尖輕輕敲擊著欄桿:“他本可以成為我們的助力。”
邱阿芝終于收起那副嬉笑的表情,眼神微微冷了下來。
“所以呢?”她站起身靠近他,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你是在怪我,壞了你的“完美計劃”?”
秦羽軒沒有躲閃,只是垂眸看著她,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不。”他嘆了口氣:“我只是在思考,現在該怎么補救。”
邱阿芝愣住。
她原本準備好了一堆反駁的話,甚至想好了怎么撒潑打滾蒙混過關——可他居然沒生氣?
“...你不罵我?”她狐疑地盯著他。
秦羽軒忽然笑了,口罩下的唇角微微揚起:“罵你有用嗎?”
邱阿芝:“...”
好像...確實沒用。
她輕哼一聲,別過臉去,卻又忍不住偷偷瞄他。
秦羽軒望向遠處,聲音低沉:“云諾逍的“空無虛靈”,是逆者需要的。”
“但現在,他只會想殺了你。”
邱阿芝瞇起眼睛,手臂無聲無息地異變成一把鋒利的短刃,寒光凜冽。
“那就讓他試試看呀~”她甜甜一笑:“反正我啊...最擅長“處理”敵人了。”
秦羽軒無奈搖頭,卻也沒再說什么。
夜風吹散云層,月光灑落在兩人身上。
——有些錯誤,注定要用血來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