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上一次聊起參軍之事已過很久了，但李暉女兒還是頻踩剎車，不肯跨過障礙試探恐懼。

并不痛不癢的問道：“你經歷過瀕臨死亡的窒息感嗎？”

邱明很是排斥，以自爆式來獲取案件一部分，無疑將過往狠狠地撕開，這不免使他掂量一下。他可以選擇不回答，或直面……但要認清一點，李暉女兒只是想找一個共情的人，和她一樣深陷深淵巨口的人，莫過于就是想平衡內心，收納一個和自己一樣的人。

內在的掙扎如戰爭般激烈澎湃，既想，又怕……

于是，邱明打破猶豫的僵局。

他撩起腰間的衣服，淺顯出傷疤，并及時的隱藏回衣物中。

起頭解開遮裹布，“這個傷疤沿著腰間往上到左肩，當時的麻藥稀缺，灌了酒，就縫上了。”

邱明的輕描淡述，撩起李暉女兒的心致。

“但你活過來了。”

“是啊，我僥幸活過來了。”

邱明簡短的話，無疑激蕩著李暉女兒的心悸，又再一次埋沒了她心聲。邱明看在眼里，他想自己的言辭應該激進一點，但也少不了附和，不然撬不開李暉女兒的嘴。

“那是一個稀疏平常的一天，我們和以往一樣出任務，在返程途中我們被埋伏了，爆火從天而降，接著戰機投下了數不清的彈藥。我們四處找隱蔽，一顆彈藥把車炸飛，車的零件朝我飛過來，我躲避不及就此倒下。”

邱明停下找此機會看看李暉的反應，李暉女兒則不滿足的盯著，好像在說‘繼續啊’。

“后來我醒來就到醫院，醫院強行讓我上手術臺，其實我已經不記得了當時的痛，相較于之后的事這點痛算是無可厚非了。”

邱明又埋下雷，激起李暉女兒的探問。

“為什么？”

“一個隊伍，活過來的只有我。失去孩子的父母得知只有一個人活過來的時候，他們匯聚一堂，都希望活過來的是自己孩子，當我朝他們面前一站，空氣瞬間寧靜，而后場面徹底失控……我無法抑制地聳動，幅度越來越大，喉嚨深處擠不出一個想好的詞，像被扼住脖子的嗚咽。我兜不住悲傷，也忍受不了圍觀，包括還被賦予活下來的使命，猛地轉過身，朝臨近的門逃去。因為我不習慣噩運，我把悲傷轉變成憤怒，用拳頭捶打墻壁。”

邱明摸了摸眉尾，然后繼續。

“接下來的日子，我將自己推入孤獨和頹廢之中。不知多久，好像是幾個月的時間，一個嶄新的意識讓我重新踐行起來。”

“怎么振作起來？”李暉女兒看似毫無在意問著，實則也替自己問。

“傾訴。”

“傾訴？”

“有時候悲傷就是一個雷區，看似你在平靜前行，但也有可能在瞬間分崩離析。在此期間，我參加了無數場從戰場受傷回來的傾訴會，聽著他們一遍遍的撕開，又一遍遍的給自己縫上……這讓我見識到了，生存要有頑強的意志，一心想活下來，就要經歷可怕的考驗。”

“那么，你同樣也傾訴了？”

“當然。”接著，邱明長舒一口氣，“實話和你說吧，我并不是因為彈藥飛來而躲避不及倒下的，而是因為害怕，仿佛臀部被一股無形不可遏止的力量前推。說不好聽一點，我逃跑了，在其他士兵拿著武器反擊時，我害怕了。”

“所以，你不是僥幸活過來的。”

“我忍著疼痛，在敵人面前裝死人。”

邱明的話字字穿心，李暉女兒眼里沖紅，很快繃不住了，“你想套我話？”

“你說的是什么話？你的理解太有攻擊性了。”邱明淺淺一笑。

“我幸免于難，我看到的更有說服力，當然，你們更有經驗認為我是在不利情況下選擇了自保。”

“害怕并不可恥。”邱明順口溜出的話撤回不了，又緊急解釋道：“你曲解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糜爛借口會有很多種，但要振作起來，必須要兩腳交替著走。”

“很高興你為我著想，但你和那個女警官都一樣為目的而來，難道你敢說不是？”

“你質疑我不夠實誠？”

邱明和李暉女兒各自打啞謎。

揣不定邱明說的真與否，李暉女兒拽著被子，另一只手握得緊緊地，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會繃裂。這時，從窗口飄進一絲游蕩的氣息——也許是迷路的氣息，令李暉女兒生出一份自憐自怨的憤懣和無助。

“接下來我能依托誰？誰又肯讓我依托？我該怎么辦……”

話截然而止，接踵而來的是李暉女兒瞬間爆發性的嚎啕大哭、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