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院里，劉家金右手旁坐著位姑娘，叫劉家留。胖胖可愛的圓臉姑娘，飽滿的額頭，圓圓的眼型，圓下顎。邊吃爆米花，邊描述著什么，櫻桃小嘴沒有半點停歇。

劉家留的右手旁有個與之年齡相仿的小青年，叫李長遠，瘦瘦的排骨身材，偏偏身上是件嶄新的大一號襯衫，有風骨的感覺。

他時不時得粘起姑娘手中的爆米花，看看姑娘，再看看屏幕。

電影終于結束了。在里面幾小時就聽到幾小時妹夫肚子里抗議的叫聲，劉家金買個燒雞和饅頭，給李長遠路上吃。

坐上倪廣欣的代步車，送妹妹、妹夫去距離30公里的濕地公園的免費停車場。他們的14米箱式車停在那里，進市中心是受限的。

上了代步車后，劉家留打量著車內裝飾，與李長遠眼神交流，眼神里是幸福，還有得意和驕傲。開車的人都理解，車價評估是眼睛瞄出的基本技能。劉家留開車時，都盡量與這種小轎車保持距離。萬一蹭了漆撞上前后哪個燈，與賠付大路上的大眾車一輛是等價的。

在路上，倪廣欣車里放著音樂，大家沒有講話。

劉家金接個幾個電話，最后一個是謝秦的聲音，口糊的發音說明睡眠未醒透的狀態。

“時間凌晨四點，他是要出門嗎？”倪廣欣沒聽清，問了一句。

“佳佳觀鳥前，忘關書店的電飯煲了。那個電飯鍋是佳佳完野外生存改裝的，不能自動跳電的那種。”

“哦，有趣的愛好。”倪廣欣心里憋著笑，說：“小財迷又要破財了。關于這姑娘我又有故事聽了。”

劉家金抿著嘴，不接話。

“待會兒一起去書店看看他去？”倪廣欣地車速提了上來，心中根本不需要別人回答。

這聽上去，是未來嫂子當著哥的面關心另一個男人？劉家留不愉快了。圓蘋果臉揪了皮，不高興外溢開。櫻桃小嘴剛要開口，圓墩墩的手被一人拽住緊緊握著。

劉家留看過去，讀懂李長遠制止的眼神。那雙骨感的手又捏了捏，心里知曉，心里的不甘還在嗓子眼。

李長遠耳語道：“城里姑娘都這樣。更何況，人家……”

下面的話劉家留甩手意思不讓李長遠說下去。真心不高興，生氣的源頭是未來嫂子隨意的話。出氣的對象自然是李長遠。嘟著櫻桃嘴，看窗外。

劉家金看了眼車內后視鏡，說“妹子，這一臉不高興的，甩臉子給哥看？”這丫頭脾氣大。李長遠干啥了，眼皮底下的事，自己沒看出來呀。

“沒有。”

“這怨氣的氛圍都要引妖怪來了。”

“哥，哪來妖怪。騙猴子呢？”劉家留噗嗤一笑。

“我扒過日歷了。你嫁李長遠家第一個生日，按習俗得去李家交代生日。那天不是假期，哥就不去了。網上給你買了個大禮，護手的。記得天天擦擦，可管用了。男人的手都能擦成滑嫩的。”

“嫂子不用嗎？”蘋果臉討好著。

嫂子一詞，倪廣欣一聽頭皮發麻。那么遠的人，自己很少介意他們怎么想，或怎么定義自己。話說，過大年那會兒。在謝秦家，自己和劉家金打了個側臉KISS。怎么不巧，給農村婆婆看得一清二楚。幸虧自己最在意的謝秦也在當場，自然不可能誤會有什么男女情愫。

“哪來的稱呼？是廣欣姐，她自己買。”劉家金說，“護手霜到后，記得別給你二嫂子娟兒看見。哥沒閑錢，只能給你一個人買。”

“太貴了，我就不要了。”心里甜甜的，自個兒哥心里還是偏著自己的。

“哥送的必須收。天天長遠摸手的時候，手感好。”

“哥說啥呢。”劉家留羞紅了臉。

李長遠也憋著笑，看窗外了。兩肩頭還在抖，怕是要憋出內傷了。

倪廣欣朗朗大笑。劉家留對自己“未來嫂子”的身份是篤定的相信，“維權意識”根深蒂固劉家留對自己有意見，劉家金肯定沒看出緣由，但是這種強打斷的調侃著實爽快。

“嫂子，你就別笑了。”劉家留乖巧的聲音，話里有話。

“妹子，別亂喊。叫廣欣姐。”劉家金立馬制止了，“追廣欣的人多了去了，搖號還輪不到我呢。”

過年，老媽催著結婚。自己左右暗示，官兒子的婚姻得慎重，是高要求，高標準。要找難伺候的大城里上階層的好姑娘，強強聯姻才是對村里、族里有利。不能急，高難度事情，成敗不一定保證，肯定不能心急，得慢慢熬。這一段說辭是說給官迷老媽聽的。老年人固化的思想，是不可能有正真的溝通的，得用她世界觀里的道德標準來描述事情。自己的婚姻觀跟她是講不通的，跟妹子也講不通。

“好。”弱弱的，不情不愿。蘋果臉上是大大的問號。城里姑娘是難追，可這不是幫著開車送小姑子了，誰沒閑時管別人家的破事，哥這點覺悟都沒有嗎？撇這么清，是自卑嗎？老拖著距離玩，能有什么結果？

劉家金是給自己正名了！倪廣欣沒有多在意這些事或人。但是這么解釋，劉家金面臨的問題又回到起點了。劉家金一直捂著不解釋自然有他自私的理由。

劉家金25歲年齡，在那個古老的小山溝溝里，未婚就是恥辱。他弟去年22歲剛到就急急結婚，過年他媽就親自來城里報出得了下一代長孫的喜訊，這深一層的意思連自己這個不懂鄉風鄉俗的人都深刻了解催婚的明暗示。

被農村婆婆一口口好姑娘得問家史，自己明白劉家金的眼神暗示，也就曖昧地糊弄過去了。

沒想到半年后，還有續集。

挑明了也好。謊言還是耗精力的，演習多了又不想發展成戲精，心著實累。

沒有車流涌動的夜，路程雖遠，也就三十分鐘，此時，已經到了北湖濕地公園。

這里顯然還在沉睡。

與劉家留小夫婦道道別，看他們上了箱式車遠去。

“你妹能開多長時間？”看他倆上車時，劉家留上了駕駛室。這里離山地有三小時。

“最多六個小時。，家留說過到隧道口，叫醒長遠。他能開十一小時。”

跑長途車確實辛苦。14米的車，夫妻兩人輪著開。這一趟跑下來只賺6千塊，有多少年青人愿意拾掇這點小錢？

“你就沒想過介紹些不辛苦的工作機會給你妹？”

“我妹那性子。服務類的工作干不長，技術性的也沒耐心學。這種在路上的活，滿適合她的。我們山里的娃，苦點沒啥。當作積累應對問題、解決問題刷點經驗。情境習得生存知識，比讀書實用，來興趣。”

倪廣欣打了個哈欠。回車里，翻開后排座位，雙人床很快鋪好。“你也到后面睡會兒。”語氣是完全沒有邀請誠意。

“不了。我在副駕駛上玩會兒手機。”劉家金在座位上脫了襪子，光腳擱在儀表臺上。

倪廣欣躺下，閉上眼。說：“真想念咱三一起出去旅行的日子。”

“你就想著抱著謝秦睡覺是吧。”

“你真懂我，可惜謝秦不懂。”

“他叫木頭腦袋。”

“我就不等他開悟了，今年我就準備賴上他。”

一陣寂靜。

倪廣欣半抬身子，看向劉家金，成了剪影。“老劉，我若被拒了，你得做接盤俠。”

“憑什么？一個人單著不是更快活。”

“老劉你狠。”倪廣欣咯咯笑起來，愉快得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