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兒天就陰沉沉的。
今日是望日,閏四月的望日。都說今日天不好預示著未來半個月都難有好天。
歸馱著槿容,從草場慢悠悠走回來。每隔幾日槿容就會帶它去外面跑跑,走走。
“回來了?”管事的同槿容打招呼。
槿容從昨日看的故事里回神,叫歸停下,笑著回應,“啊。正忙呢?”
“打點水。”
槿容“哦”了一聲下馬,“我帶歸去馬廄了。”
“去吧。”
常見面但不相熟的人打招呼也就是這樣吧。不打招呼顯得看不起人,過深的話也相互聊不著。
槿容帶歸去馬廄時瞥見白馬,見它不再臥著,心想它應該是好些了,便改道去看看它。鑒于上一次引起的小騷亂,槿容這次沒有靠太近。
“白馬,你身上的傷看起來好多了,身體應該也好了不少了吧?”白馬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槿容,但她并不在意,“等你好了之后脾氣稍微改改吧。你雖然是匹寶馬良駒,但因這脾氣已經挨了那么多打,受了那么多傷,若不是遇見董管事,你的命就要沒了。”
轉念一想,在宮里時自己也曾被勸改改脾氣,可她仍舊沒有改。
“算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忘了我方才說的話。以前也有人勸我同樣的話。我想著若是這脾氣也改得逆來順受了,那得活得多憋屈,活著也沒有多大意思。你也是這么想的吧?否極泰來,你前邊經過的苦都過去了,這里的人都待馬很好,你總不會再被毒打虐待。管事的說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他們也會養你到老,就是不知道你們馬界有沒有不好意思一說。”
槿容笑笑,順順歸臉上的毛,對白馬介紹道:“它叫歸,我的馬。它陪了我很長的路。跟你一樣,它也很幸運,在這里出生,長大,被人買走許多年,如今又回來了。它跑的或許不如你快,但你的性情沒有它溫順。之于我,歸是最好的,不過,總也有人會喜歡欣賞你的。這里的馬師很多,也都很厲害,希望其中有你看中的,跟你投契的。”
停了停,槿容決定找它們說說心中之事。
“我昨日看到一則故事,前半程甚合我心,道盡我心中無限期盼,后半程卻令我感慨頗多。也沒有別的可傾訴,同你們說說吧。故事講的是東漢秦嘉和徐淑的事。秦嘉是縣中胥吏,敏于事務。他是家中獨子,為了等來自己盼望的人,頂著延續香火的重壓,年近三十也不成家。徐淑是有名的才女,是一個值得秦嘉等待的人。婚后二人寫詩寫信傾訴衷腸,文中相互愛護,傾慕,珍惜,慶幸之情令人動容,羨慕。故事如果就到這里多好啊!”
槿容嘆了口氣,靠在歸脖子上,望了一眼陰惻惻的天。
“同你們說完吧,免得你們惦記。秦嘉進京做官,徐淑因病不能跟隨,二人不僅長久分隔兩地,最后秦嘉更是無故亡故。徐淑帶著孩子回到娘家,娘家人逼迫她再嫁,她自毀容貌,忠于夫妻之情,養護二人孩子,獨自到老。你們說,聽到這樣的事,怎么能不令人惋惜?希望我將來……算了,不說了,等我決定安定下來再說吧。不過,或許遇到那么一個人,我自然就安定了。”槿容暢想了一下,自嘲得笑了。
“今日就先說到這兒吧。我得去做工了。歸,跟白馬道個別,咱們走了。”槿容牽著歸,同并不理會她的白馬揮揮手。
“紛彼婚姻,禍福之由。戰戰競競,懼德不仇。神啟其吉,果獲令攸,我之愛……場主!”
進了馬廄,赫然看見一人。槿容一驚,先擔心自己方才的瘋言瘋語有沒有被他聽見。
風凌點點頭。
槿容牽著歸去它的位置,迅速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話,似乎沒有不妥的字眼。
“還好,還好。以后一個人時說話也要小心,誰知道哪里藏著誰呢。”槿容提醒著自己。
“似乎比起人,你更愿意同馬說話。”
風凌微微笑著看著槿容,似乎在等她回答。
看到他這樣,槿容心里就有了不快。“遇見談得來的人也說。”
風凌笑意加深,問道:“比方說柳玉?”
槿容點了一下頭。
風凌又道:“你跟阿禹也很能聊得來,阿烈也算一個吧。”
槿容又點了點頭,但心里的不快更甚了。
風凌繼續道:“但你跟一個院子里住著的人不是很能談得來。”
這次槿容否認了,“不,能談得來。場主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嗎?若沒有,我要去做工了。”
風凌低頭一笑。
“暫且沒有,你去忙吧。”
槿容施了禮,快步走了出去。腹誹他該一心一意對那日他懷中女子,不該再單獨找旁的女子說些不必要的話。那日他面色沉郁,清冷得很,仿若天地崩裂也不會放開懷里的人。這才幾個月?如今面上就不見憂戚之色了!
那女子怎么樣了?有沒有在馬場?本來想從阿禹那里打聽的,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契機。
看著疾走而出的身影,風凌輕叩馬槽,不明白自己今日怎么更不招人待見了。即便她心中有人,也不該是這種反應。他撫摸著旁邊的馬,玩味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