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辰時前后,戰(zhàn)事又開。
叛軍孤注一擲,集中兵力猛攻東門,毫不在乎傷亡,似有用兵卒尸體填滿護城河,踩著尸山攻進城來的瘋魔。
游春說城中夜間派出三位勇士乘大的孔明燈漂浮到叛軍上空,撒下討伐魏溫的檄文。瑾容讀了游春帶來的討伐檄文,直讀得血氣沸騰。
檄文條陳魏溫二十大罪狀,揭露他背主判國,賣友求榮,冒攻嗜殺,嫉賢妒能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不慈,不智,不勇之丑陋嘴臉,險惡用心。呼吁士卒不要被其蠱惑脅迫,做出謀反判國這種累及父母妻兒之不可饒恕之事。文中描摹親人思念之狀,哀哀悲號,椎心泣血,令人潸然淚下。檄文最后承諾放下兵器者城中官員會連名上書,請朝廷不追究被蠱惑欺瞞之罪,綁了殺了魏賊或其同黨爪牙的,論其功勛。
瑾容問如此氣勢充沛的檄文出自誰人之手,游春說是陸宣寫的。一張斯文明亮的臉龐浮現在瑾容腦海,那個看起來有幾分柔弱,笑起來有幾分稚氣的陸家阿宣竟有如此筆力,不愧為將門之后,手中之筆亦是凌凌長槍。
游春笑問瑾容是不是寫得太文縐縐了,普通士卒看不懂,是以今日之戰(zhàn)況仍是激烈?
這顯然是玩笑之語。古往今來,還沒有不動一兵一卒僅憑一封檄文便可平叛的先例。言詞若起到作用,也是兵勢所迫。這檄文是盡力而為的辦法之一。它是一顆種子,會隨著叛軍進攻受挫而潛滋暗長,在關鍵一點,或許會加速瓦解崩潰的到來。
申時許,瑾容聽送傷員來的大嬸們說東門傷者甚多,醫(yī)者上城樓給將士們包扎,死傷了好幾個,人手不夠用了。瑾容想隨她們去東門。公孫四娘說若派不出人手,會來這里調用。若她這樣去了,可能還需額外派人保護她。瑾容也是想到這一層才忍到現在的。
不多時,瑾容見有醫(yī)者悄悄出去了,猜想是這件事,便跟著出去,看見游春和一行十幾個護衛(wèi)。
看見瑾容,游春小跑而來說:“我不去院中便是不想你如此,你夫君已經在前方……”
“正因為如此,我更要做一個能與他并肩而立的女子。”瑾容笑著打斷游春。
游春見她主意已定,加之東門急需醫(yī)者,便不再勸說攔阻。她朝護衛(wèi)中喊了一聲“阿東”。
一個英氣十足的少年擰著眉心跑過來,“阿姐,你又要叮囑什么?你叮囑百句,敵不過我在戰(zhàn)場上拼殺一刻。”
原來少年應該是“阿冬”。
游春剛要開口,游冬趕緊加了一句,“哥哥們早都上去了,我也是一定要去的,阿姐莫再勸阻。”
“到了這個時候,阿姐不攔你,如若必要,阿姐也是要上陣殺敵的。”游春拉著尚在狐疑和驚異的游冬來到瑾容面前,“和陸蘅一起,保護好阿珠姐姐。”
這顯然與少年上戰(zhàn)場的初衷有違,游冬立刻皺起臉要拒絕,只是看到笑意盈盈的瑾容,話一時不好出口,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甚是草率地點了一下頭。
游春讓幾位醫(yī)者挑選趁手的防身兵器,其他人挑的是匕首長劍,瑾容挑了一副弓箭背在身上。出發(fā)時瑾容朝身后望了一眼,覺得剛才應同公孫四娘和那位可親的李道長道個別的。不過,平定了叛軍他們應也不會立刻動身,還能再歡聚。
街道上冷冷清清。
一行人跑動的聲響驚擾了枝頭的歸鳥,幾只膽小易驚的急撲著翅膀飛走了,留下來的也俯低身子,睜圓了眼睛盯著這一行人。一時好奇而忘記害怕的小孩子趴在門口看,母親驚恐地拉回他。當看見是守城的人,眼睛里的驚懼不見了,抱起孩子,目送他們離去。
瑾容回頭看這對母子,迎著落日的最后一點光亮,看不到她們的神態(tài),但母親抱著孩子的身影令她心頭一動。
陸蘅好奇瑾容臉上的笑意,也回頭看,卻沒有找到原由。不過,笑著總比難受著好。“李姑娘,還能挺得住嗎?如果跟不上可以歇一歇。”
瑾容氣喘吁吁地回答,“還能再跑一段。”可是實際上從喉頭到胸腔一段似火燒一樣灼疼。
“小伙……子……我不……”一旁出聲的醫(yī)者,臉色比胡子還要白,擺著手,吸了幾口氣才將話說完,“……不太行了……”他不想遲滯大伙,奈何他早已不是壯年,平日最多也就是做做五禽戲,再跟著跑下去,他覺得別提救治傷兵了,恐怕他先要力竭而亡了。
陸蘅喊停一行人。
跑在最前面的游冬跑過來問發(fā)生了何事。看到這位幾乎要癱倒在陸蘅身上的醫(yī)者還有其他幾位醫(yī)者痛苦的模樣,也不必誰回答他的疑問了。游冬知道這幾位醫(yī)者都是自告奮勇前往東門的,沒有誰存著拖延的心,可他們才走了一半的路呀!游冬看看前方,甚是焦急。
望著游冬,陸蘅仿若看到兩天前的自己。這想法一起,他不由驚異,才兩天而已,他似乎多了一些靜氣。還未來得及欣悅,想到這或許有的幾分靜氣是經歷鄉(xiāng)鄰同澤的命和血長出的,痛心和愧悔一時漫過一切。陸蘅握了握拳,提議道:“若不然這樣吧,實在跟不上的,歇一歇,我?guī)еァ!?/p>
游冬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問醫(yī)者,“還有一半的路,誰能跟上?”
只有兩個年輕的醫(yī)者猶豫了一下后表示可以。剩下六個量了量力,都覺得不行,包括瑾容。剩下的一半路程得一氣到達,不能中途再跟不上,那這一行人得被拖累成幾節(jié)啊?
游冬心想即使只有兩個醫(yī)者早到一會兒也能早些參與救治。于是他又留下六個人保護,帶著兩名醫(yī)者和其余人繼續(xù)向前跑。
都憂心前方戰(zhàn)事,留下的這些人緩了不足一刻鐘,相互鼓勵著也重新出發(fā)。
天色更暗了,周遭似乎也更寂靜了。
一個瘦弱的身影躲在暗巷里,看到跑過的一行人有穿甲衣的有醫(yī)者打扮的,像看到了光亮,從躲藏處躥出,喊道:“等等,救命!救命!”
在后邊保護的男子刷得一聲抽出佩劍,嚇得呼救的男子趕緊止住腳步。持劍男子厲聲連問,“你是何人?住在哪里?為何此時在此地?”
男子一一回答,“我叫王華,住在城外下榆村,在福來客棧做跑堂的。有一伙兒賊人在客棧。掌柜的讓我偷跑出來報信兒。”這是一個很年輕的男子,回話里透著機靈和干脆。
陸蘅問:“每日不都有巡城的差役嗎?既然發(fā)現了賊人,為何不報給他們?”并非陸蘅多事,是他承諾帶剩余的人去東城的,自然要擔待這一路的安危。
男子回答,“叛軍攻城三日,巡城的差役從一行十幾人減到如今五人。發(fā)現的賊人有九個,人數上差役們就不占優(yōu)勢,突然打起來怕他們不防備落了下風,也怕傷及店里的住客。”
陸蘅又問,“賊人此時有什么行動嗎?”
男子回說:“我偷跑出來時還沒有,但不是說堅持四日就有援軍來嗎?今日是第三日了,這些人越來越坐不住了。而且客棧里住著幾波商人,帶的錢還是怪多的,這賊人早就惦記上了。”
陸蘅泛起猶豫,若放任這幾個賊人,擔心他們狗急跳墻傷及百姓,若管了這事那到達東門就更晚了,也怕這幾個醫(yī)者有什么閃失,尤其老將軍交代給他的任務是保護好李姑娘!
報信兒的男子是希望趕緊解決了客棧里那幫賊人的,但也知道這一行人有他們的安排,也怕盡力勸說耽誤了他們的大事。看陸蘅猶豫,男子又開口道,“官爺們若有重要的事就算了,我再往前跑跑,找找里長,實在不行我去縣衙。”說罷,男子就要離開。
“等等。”陸蘅喊住男子,“你先稍等。”青壯男子都被征調了,留給里長的,怕也只能勉強維持里中的安危,且都未受過嚴格的訓練。聽說高知縣向陸老將軍要了一副鎧甲,要與城共存亡,縣衙里留的人應也不會充盈……
陸蘅問其余人怎么想。不曾想大家想到了一處,都說既然遇上了,就別拖著,不能給賊人傷害百姓的機會。
既然想法一致,那就干!
客棧雖然關著門,但室內燈火通明,門口也掛著四個大燈籠,是以大致的輪廓,門窗的位置不難看清。觀察完客棧,陸蘅問了男子客棧的內部結構和賊人的位置,布置計劃了一番,將六名醫(yī)者留在巷子里,七名全副鎧甲的英杰隨男子悄悄靠近客棧,從男子偷偷出來的地方潛了進去。
六雙眼睛盯著映在窗子上的身影,希望能從他們身上判斷除賊情形之一二,可那些身影似渾然不覺客棧內發(fā)生的事情。
“進去有一會兒了,怎么還不見動靜呢?也聽不到聲響?”有人不免擔起心來。
“興許是兵不血刃,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呢?”有人寬慰。
“這些個山賊群聚而作惡,竟會欺負百姓,逞勇斗狠,若論智謀和身手就不是個兒了。”
“對對對,絕對不是訓練有素的陸家軍的對手。游家那幾個護衛(wèi)精氣內斂,也不是好對付的。”
醫(yī)者們相互鼓著勁兒,平復心中的擔憂。
咔嚓,客棧門被從內撞破,一個身影也隨之飛出跌落在地,呻吟兩聲后立刻撿起刀爬起來,跌跌撞撞往這邊逃命。緊隨其后,一個穿著鎧甲的人追了出來。
醫(yī)者們慌了神,一時忘了出發(fā)前他們每個人好歹也都挑選了防身的器物。瑾容取下弓,抽出一支箭,拉弓搭箭,強力壓下?lián)渫〒渫ǖ男奶叵胍子砗退袅探o她的要領,就著賊人身后的客棧的燈光,瞄準他腹部,放箭。
瑾容覺得箭射出那一刻手似乎抖了一下,不一定能射中,于是連忙抽出第二支,還未拉滿弓,就聽見那人慘叫一聲,跌在地上,掙扎著要站起來,卻不能如愿。
后邊的人追了上來,飛起一腳將那人踢暈。
從客棧里又跑出來兩個人!
穿著鎧甲!自己人。
先前追出來那人對后邊喊道:“賊人已被制伏,里邊情況如何?”
是陸蘅的聲音。
后邊的人回答說:“也已經妥當,但有住客受傷。”
陸蘅讓他二人上前將這賊人拖進客棧,他則朝醫(yī)者們跑來。醫(yī)者們甚是聽從安排,盡管聽見了方才的對話,也還是依照先前約好的躲在巷子里。陸蘅請他們給受傷的住客包扎醫(yī)治,賊人不管。沒有醫(yī)者在這時候論及醫(yī)者仁心,他們明白,戰(zhàn)事尚未結束,一切用度都要緊著御敵的將士們。
賊人有十一人,比先前說的多了兩個,都被帶到一樓大廳捆綁看管,受傷的三名住客也在一樓,據說其中兩個是協(xié)同抓賊受的傷,另一個是躲避時不甚摔傷的。其余地方擠滿了看新奇的住客。
有醫(yī)者上前給傷者醫(yī)治,瑾容便站在陸蘅身旁。聽見他輕聲囑咐近旁的幾名游家護衛(wèi)留心觀察,謹防漏網之魚,瑾容便也向人群看去。她看見有人義憤填膺,對賊人咬牙切齒地咒罵;有人被鮮血駭住,面露驚懼,卻仍忍不住要看;也有人面帶悲憫,不忍賊人苦痛的哀嚎……
當看到二樓一個男子時,瑾容停下逡巡的目光。男子有著斯文柔和的臉龐,在瑾容看到他時他已經注視著她不知道多長時間,看到瑾容看過來,男子并未移開視線,眼中也不見慌亂。男子微微含笑,拱手對這邊輕輕一揖。瑾容回想一番,確定自己之前并未見過此人,又看看周圍同行之人,除了自己沒有旁人再看向他,確定男子是對她施禮。是因為他們一行人拿下賊人使他避免一場可能的麻煩而為此感謝?但只對她一人,又有些令人覺得奇怪,可他的注視又并不令人討厭,不是挑釁,也沒有挑逗,也不輕浮……
瑾容一時想不明白,但仍禮貌地回以淺淺的笑容,然后就告訴了陸蘅。陸蘅看向男子,男子也是含笑拱手一揖,同方才別無二致。這反倒讓瑾容心中因方才的多疑而漾起一絲愧疚。
住客的傷處理好了,臨走前陸蘅交代客棧老板中箭那人箭矢入骨,不可輕易拔下。又對老板耳語說小心防著可能隱藏起來的賊人同伙。在一行人準備離開時,不知誰帶頭,客棧里響起一片掌聲,有人叫好,有人祝福,一行人倍感鼓舞與榮耀。
***
仗,已經打到沒有人會想此時是什么時辰。叛軍瘋了似地攻城,守城的將士紅著眼睛御敵廝殺。陸蘅他們到達后叛軍又一次攻破城門,又一次在甕城被消滅。叛軍不曾停歇,城中支援也源源不斷。武器,吃食,人,其他城門多次抽派人來增援,花白胡子的老人來了,十四五歲的少年來了,陸老將軍來了,高縣令來了,游春,公孫四娘和李道長也來了……
血肉之軀無暇感知害怕,憂懼,希望,勝利……
只剩殺敵!殺敵!殺敵!
傷兵不能及時送下來,瑾容和幾個年輕的醫(yī)者背著藥箱登上城墻。熱的血濺到臉上流到手上也早已不再顫抖,鮮活的生命在他們面前威頓倒地,氣息頓消也來不及悲戚。最錐心的是傷者死命抓住他們的手,目光急切,分明有重要的話急于出口,可吐出的只有一股一股的鮮血,最后圓睜著眼睛離去……
有人喊叛軍退了。
瑾容沒有起身看,依舊忙著包扎安撫傷者。還不到四天,援軍還沒有到,叛軍還會攻城,最終的勝利尚未到來。
傷員都安置好時,天已微亮。瑾容癱坐在胡床上,疲累到麻木。呆滯地坐了一會兒,心思才漸漸返醒。風凌……一想到就令她心熱!靠在墻角,抬起混著汗水,血水,淚水的臉龐,仰望璀璨夜空,望著那圓了又缺了的月亮,放肆貪婪地想著這個男子!
像陡然跌入懸崖,瑾容猛然站起來,驚懼地睜著眼睛,但隨即眼前一黑,陷入天旋地轉。靠抵在墻上,胸口砰砰猛跳,沉而重,以至隱隱犯著疼。黑暗中,她靜聽將她從夢中驚醒的喧鬧——好像并非叛軍又一次攻城……
待目能視物,瑾容看向人們臉龐。有人擦拭眼淚,有人掩面而泣,更多的人,蹦跳著,歡呼著……
仿佛身上的血齊齊往腦袋上涌,然后嗡的一下,有些暈,有些昏沉,似夢幻真。瑾容搜尋著相熟人的身影,想從他們那里得到確認,可是沒有。陸蘅,游冬,四娘,李道長都在前方殺敵,游春在調度各項物資。大家都在忙著該忙的事情,取勝之后要忙的事情更多。撿起掉在地上的不知道哪位大嬸搭在她身上的棉衣掛在繩子上,瑾容舀了一瓢清水清洗臉龐,清涼的水襯得手心里的淚愈發(fā)滾燙……
天大亮時陸蘅呼喊著“阿珠姐”飛奔而來。瑾容正在給傷兵換藥,聽見呼喊聲抬頭應了一聲,見陸蘅看見了自己,對少年笑笑,低頭繼續(xù)忙著手里的活兒。
陸蘅跑到瑾容身邊,難掩高興地傳遞著得勝的消息。近處幫忙的一位嬸子朗聲說“小將軍,別看你們在最前頭,得勝的消息咱們知道的可不比你們晚”。
因為年少,尚不大經得起長輩玩笑而顯得臉皮薄的陸蘅這次竟然沒有臉紅。得償所愿上陣殺敵,勝利的喜悅蓋過一切。
見陸蘅似有話對自己說,瑾容問他什么事兒。陸蘅喜笑顏開,提一口氣剛要開口卻又收住了,對瑾容說等她忙完再告訴她。瑾容想應該也不是多著急的事兒,但還是盡快收尾了手里的活兒。
陸蘅將她拉去一旁。原來是陸老將軍特意讓陸蘅來告訴她風凌的消息的。昨晚叛軍突然敗退,是因為陸遜和風凌率百余騎兵從側面突襲,已失斗志的叛軍如驚弓之鳥,四散潰逃。風凌和陸淵趁亂直擊魏溫大帳。見此情形,陸老將軍立刻組織兵力增援,其他兩個城門的守將在得到陸老將軍出城反擊命令之前,已抓住戰(zhàn)機反撲叛軍大營。魏溫盔甲都沒有來得及穿,帶著幾十人的衛(wèi)隊倉皇出逃。
陸蘅停在此處,無限羨慕地暢想著飛騎突出直搗黃龍的快意!
瑾容為風凌的勇武自豪,可未聽到他回營的消息,不免又擔心。瑾容問陸蘅抓到魏問了嗎。少年沒有看出瑾容的擔憂,挺了挺胸脯說這是早晚的事,最多三四天指定能抓到魏狗賊。
沒來由的,瑾容胸中突然一陣翻涌,像決了堤的洪濤,像沖出禁錮的猛獸,所有不好的情緒擰結在一起,剎那間吞噬掉她心神。瑾容捶打著胸口,大口喘了幾口氣。
陸蘅見她臉色突然灰敗,擔憂地問她怎么了。瑾容心有余悸,笑不成笑地說有些累,一時胸悶地緊。陸蘅要去喊大夫,被瑾容拉住,瑾容說歇一歇就無妨了。陸蘅立即搬來凳子,扶她坐下。
瑾容竭力壓下心中的憂懼,強力給自己灌輸能夠保障風凌安然無恙的各種條件,在心中大聲呵斥方才一瞬是關心太過的杞人憂天,絕對不是會有什么禍事降臨的征兆!
陸蘅來了之后便沒有再離開,跟著瑾容一直忙活到正午。午飯前,游春過來了,渾身上下遍布污淖但不減利落干練。熱忱的眼眸里閃著喜悅的光,她說終于能找個機會過來看瑾容了,她說聽說有位女醫(yī)者冒著箭矢雷石去救人,她就猜到是瑾容。雖然從幾個人口中都聽到瑾容沒有受傷,但到底不如親見。她將瑾容看了又看,確定她安然無恙。
四目相對,笑著笑著突然都熱淚盈眶,為勝利,為活著,為全城的眾志成城同仇敵愾,為戰(zhàn)事之慘烈,損失之巨大。
不久,公孫四娘,李道長,并幾位軍中將士也來到這邊。他們和瑾容被安排飯后隨一批傷兵回陸府。瑾容知道公孫四娘是從陸老將軍那兒過來的,她想問問公孫四娘是否有陸淵和風凌的最新消息,但總找不到公孫四娘一個人的時候,便只得將關切壓在心中。
回陸府前陸蘅去接一個陸老將軍吩咐他務必帶回陸府好生照看的人。那是一個半大孩子,走到近處時瑾容認出是山上那群孩子里領頭的那個,孩子們都喊他阿飛哥。瑾容心里先是歡喜,但很快便被驚悸取代。待他們走近身旁,瑾容喊了聲“阿飛”。那孩子抬頭,也很快認出了瑾容。阿飛嘴唇動了動,瑾容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但從口型看像是“風伯母”。孩子臉上清晰的淚痕和淤傷,還有眼睛里令人不忍的悲傷,差不多印證了瑾容剛才的驚悸。瑾容蹲下身子,將阿飛摟在懷里,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她哭了,又痛恨又心疼,阿飛也哭了。
回陸府后瑾容探知叛軍洗劫了附近的村子,老弱婦孺均被殺害,男的被抓入軍中做差役。前天晚上阿飛點燃了叛軍的糧草,趁亂逃跑途中也跟父親走散,幸被在外隱藏的一小隊軍士所救,他父親卻生死未卜。陸淵囑咐軍士務必將孩子安全送到老將軍身邊。然后跨馬親自帶兵追剿叛軍去了。瑾容立身庭院,陽光映照著她臉上的淚水。城,守住了,淚,卻總不知為何就流下了……
公孫四娘特意來告訴瑾容援軍先頭部隊已經抵達,并被派去協(xié)助陸淵和風凌。她勸慰瑾容無需憂慮風凌的安危,好好休息一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著風場主凱旋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