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龍小東一家,姜北溟沒了小伙伴失落了兩天。
我準備一趟李老頭家?guī)е鴧躯慃惡徒变椋变橐宦犝f我們是去數(shù)學老師家,他強烈要求他不去,我說你一個小學生,你還怕高中數(shù)學老師的,他又不教你。
聽說我要去看老師,老太把奶粉餅干麥片牛奶拿出來讓我全帶上。我說要不了那么多,那個老頭兒當了幾十年老師了,送的人很多的,拿兩樣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老太其實也舍不得,就同意了。
姜北溟在家待的挺憋屈的,想想也是的又不是他的老師,就幫我拎著一袋奶粉一袋麥片,吳麗麗也拎著一箱餅干。
結果還是我太天真了,我低估了李老頭的兇殘,他給我弟出了一張小學二年級數(shù)學卷子,寫不完不讓我弟跟著我回家。
李老頭家收的水果啊營養(yǎng)品不要太多了,他以前在市里教書,后來又去縣里教書,年紀大了本來應該退休的,又跑到村里的高中來教書了。
李老頭讓吳麗麗揣著一兜子蘋果橘子走的,來之前她爸媽就說在家做了飯等她回去呢,本來她是想陪我等姜北溟的,但她還是有點兒怕李老頭的,畢竟她數(shù)學一般。
我就聽著姜北溟在那抽抽嗒嗒的哭聲,有點想笑。
老頭跟我講他回縣里過年的事:“縣里趕集太擠了,沒啥意思,賣的都是平時有的東西。我兒子一個在國外一個在首都,我讓那個國外的趕緊回來建設祖國報效祖國,非得說他現(xiàn)在是在國外學習,還沒學好呢,學好了再回來。我就說他讀書是不是讀傻了呀?過年都不回家。在首都的那個呢一把年紀了還不結婚,我問他你想找個什么樣的?他說他想找仙女,可不可以?我讓他滾遠點兒。”
我嘴角抽了抽,果然李老頭的兩個兒子跟李老頭一樣有個性,我弟哭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哭了快30分鐘了,他就當沒聽見。
我問:“那你國外的那個兒子結婚了嗎?”
老頭憤怒的說:“結個啥啊,他比在首都的那個還離譜,首都的那個至少上學的時候還早戀過呢,我還見過他牽過小姑娘的手呢。國外的那個上學的時候收過小姑娘的情書的,我當時就擔心他早戀,沒想到他根本就是一個無性戀,他不喜歡男的,也不喜歡女的,他甚至連人類他都不太喜歡,包括我,他的親爹他也不喜歡!”
一直在嚎的姜北溟偷笑了一聲。
老頭恐嚇說:“我就跟他倆說,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要你能給我?guī)Щ貋恚叶纪猓遣荒芙o我?guī)Щ貋頂?shù)學不好的,我不喜歡笨的,我就喜歡聰明人,笨的我就會逼他在我家寫試卷,哭都不行,我包吃包住。”
姜北溟哭的更大聲了。
我在心里偷笑,又說:“也許你兒子喜歡的就是那種數(shù)學不太行的人呢。”
老頭拍桌子:“他倆要是有本事給我找對象回家,別說數(shù)學不行了,就算沒上過小學我都同意呀,他倆先給我結個婚,生兩個小孩兒出來呀。你看他倆媽媽走的早,我一個老頭子孤苦伶仃,就把我扔在這個村兒里,這個地方多么窮鄉(xiāng)僻壤啊多么的落后啊,他們都沒有想來看看我這個可憐的老父親一眼,來建設我們落后的農(nóng)村啊,你看他們讀那么多的書有什么用啊。他們這兩個我有時候都懷疑他倆為啥不喜歡人類呢?他倆不會喜歡貓狗之類的吧?都說了特別聰明的人都很奇怪。”
李老頭也是聰明,所以李老頭也很奇怪。
老頭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又說:“我學生昨天給我拜年說是聽說縣里最近來了一些陌生人,都是生面孔。縣里有個小學丟了一個小孩兒,家長以為小孩去同學家玩兒了沒在意,結果到了晚上還沒有回家,就家家戶戶去敲門問,結果發(fā)現(xiàn)都沒有,打電話給老師,老師說小孩早就回家了,家長不信又學校找了,家里找了鄰居找了同學找了,家家戶戶打電話問都找遍了,那家長都要瘋了,就是沒找著。”
我說:“那是有人販子吧?”這個年代的人販子不要太猖獗哦,又沒有攝像頭手機之類的,小孩一抱就帶走了。
老頭說:“你可千萬當心點,我年輕的時候,去山區(qū)支教,有個學生就被人販子給拐走了,還是一個長得挺漂亮的小姑娘。到現(xiàn)在都快27年了,還沒有找到。她的父母前幾年也都去世了,這都是心病了,一個好好的家就這樣完蛋了。我那倆兒子也常年不在身邊,我也時常擔心他們會不會遇到壞人,會不會被人騙了,有沒有好好吃飯。”
李老頭兒這是在夸我漂亮嗎?我知道他也是擔心我。可能孩子不在身邊也沒人說說話,雖然也有學生會經(jīng)常來看他,但畢竟不是親生兒子,人老了總會覺得寂寞的。
就像老太雖然平時嘴上不說,但我知道她特別的想姜大宇,孫子孫女和兒子也是不一樣的,每次家里的座機一響,我們?nèi)ソ与娫挘紩⒅覀兛础?/p>
姜北溟生無可戀的看著卷子,豎著耳朵聽我們講話。
最后是天黑透了,我們婉拒了李老頭的留飯,我弟哭著跟著我回家的。
我奶看著我手里拎著幾大兜子的蘋果橘子,還有水果糖奶糖。其實還有一盒巧克力,老頭兒偷偷給我的,是他兒子從國外給他寄的高級巧克力很好吃。巧克力我塞大棉襖兜里了,姜北溟都不知道。
姜北溟手里也拎著幾個袋子香蕉瓜子花生,臉上還帶著淚痕。
老太扒拉著塑料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nèi)ミM貨來著。”
“那不是我期末考試數(shù)學考了147,不是給我們老師長臉了嗎,全縣數(shù)學第一名。”就那3分我確實是因為粗心大意了,覺得太簡單隨便寫了沒檢查,不然的話我就是滿分了,那老頭兒就會給我發(fā)個紅包都有可能,畢竟上次我考了滿分兒,他給了我100,要是是全縣的數(shù)學我考了滿分兒的話是不是會給我200?突然有點后悔。錯失了一個掙錢的機會。
姜大宇和龍小敏一大早就拎著水果牛奶去看望龍小欣的公公了,那天龍小欣打來電話,在電話里匆匆說了兩句就掛了,龍小敏不放心決定在去南方打工之前去看一眼,她這個妹妹基本上是報喜不報憂的,看來她的公公這次是非常的兇險了。
晚上又接到姜大宇的電話,他倆今天不回來了,龍小欣的公公可能熬不過今晚。
是老太接的電話,她最近也開始走路了,就是比較緩慢,可能年紀大了,也害怕摔跤了。
“爸爸媽媽晚上還回來嗎?”
老太搖頭:“你爸你媽明天一早也不一定能回來,你小姨的公公可能要不行了。”要真是走了的話,那至少得在那兒待三天。
我握著老太的手,還挺涼的:“奶奶泡腳吧。”老年人最忌諱心思太重想太多,老太可能也是聯(lián)想到了自己吧,她只有姜大宇一個兒子,孤兒寡母的,如果她哪天走了,她兒子能接受的了嗎?
次日天還沒亮電話響了。
我掀開被子跑出去接電話:“喂,爸爸,怎么了?
男人疲憊的聲音:“你小姑的公公過世了,你帶著北溟過來吧。你去村口搭周老爺?shù)耐侠瓩C,搭到大巴車車站坐大巴車到杏花村下車,大概兩個到,你出門前給我打個電話,晚點我去接你。”
我說:“啊,小姑的公公真的過世了,要不北溟就別去吧?我去就行了。”
老太不知道啥時候從房里出來了,拉著我的手腕我對著電話聽筒喊:“大宇,姜來來就不去了!”
那一瞬間我總覺得老太太是不是已經(jīng)透過皮囊看到了我的靈魂,知道我不是原來的姜來來了。
我握了握她手:“奶奶,沒關系的,北溟在家里陪你。”
男人說:“你奶奶醒了?”
“嗯,爸爸沒事兒,北溟年紀小就不去了,奶奶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我自己去就可以,我現(xiàn)在就出發(fā)了。”我掛了電話。
去房間穿著龍小東帶過來的新棉襖,背著包,拿了五十塊錢藏好了,又在包里裝了兩個橘子一把奶糖兩塊巧克力。
老太就扶著門框站在門口看著我,我朝她擺手,讓她進去。
先是做了半個多小時特別顛的拖拉機,感覺屁股都要碎了。又搭了大巴車,大冬天大家都關著窗戶,車里的味道真的很難聞。還有老鄉(xiāng)帶著雞鴨魚,那雞屎鴨屎味兒,還有魚腥味兒。
我就用橘子皮捂著鼻子,不然真能吐出來。
就這樣熬了快兩個小時,我就在車里看到姜大宇那么大個塊頭站在路邊上等我,他胳膊上都系著白色布。
下了車,往村里走了一會兒隔著老遠我就聽著鋪天蓋地的哭聲,還有吹喇叭的唱戲的,搭著棚子靈堂。
龍小敏眼睛熬的通紅,緊緊抱著跪在地上哭的女人。
那個人就是姜來來的小姨龍小欣。
“來來過來陪一下你小姨。”龍小敏要去看看龍小欣的婆婆,剛哭暈過去了被搬到房間里去了,她得去看一眼。
女人又靠著我,繼續(xù)痛哭流涕。
龍小欣的公公是本市唯一一家鋼鐵廠的老員工做了了將近40年了,龍小欣的丈夫接的是她公公的班,公公每個月有將近八百塊錢的退休工資,每年還會逐漸增長,是他們?nèi)易罡叩囊还P收入,現(xiàn)在人走了全家的生活質(zhì)量都要下降了。
來的路上姜大宇就告訴我了,這不僅僅只是一個親人的離世,而且還是全家頂梁柱的離世,雖然這么說很現(xiàn)實,但這就是生活。
雖然哭的鼻涕眼淚一大把,但能看出我這個小姨皮膚白凈,眼睛也很大。我發(fā)現(xiàn)龍家人其實都長得挺好看的,龍小敏主要是在工地干活曬得黑了點,仔細看五官還是挺漂亮的。龍小東不用說了,雖然是一個40歲的中年大叔,但也能看出來他年輕的時候應該是一個美男子類型的,不然也不可能一無所有還讓幾個城里的姑娘倒追,還選擇了當時追他的人里面條件最好的。而且他們對于擇偶都是比較向錢看的,除了龍小敏覺得要照顧弟弟妹妹選擇了窮一點的姜大宇家,但姜大宇長的挺有男人味,個子又高人又壯。
可惜姜來來長得像姜大宇,小麥色的皮膚英氣的五官,姜北溟長得就像龍家人皮膚白眼睛大笑起來臉上還有一個小梨渦。
過了一會兒,龍小敏和一個男孩扶著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出來了。
“啊啊啊啊啊啊!”老太太抱著孫子跪在地上又開始哭了。
一個男人從屋里出來拿著一箱煙開始發(fā),姜大宇也扛著幾箱酒。
我猜他就是龍小欣的丈夫。
發(fā)完了煙男人拎著箱子走了過來,跪在龍小欣旁邊。
我喊了一聲:“小姨夫。”
男人看了我一眼:“是來來吧,累了冷了就去屋里坐會喝點熱水。”
龍小敏摸了摸我的額頭擔心我著涼:“沒事來來,我們陪陪小姨。”
我就看著龍小欣哭倒在男人的懷里,男人就緊緊的摟著女人。
說實話,這個小姨夫長得也不錯,有點像某個男演員。據(jù)說舅媽小云長得也很秀氣,龍家這一家子可以呀,找對象都有點本事的。
“老公,怎么辦,爸走了。”我就看著龍小欣梨花帶雨,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男人就各種安慰。
龍小欣真不愧是綠茶中的白茶。
如果不是因為來的路上姜大宇跟我說,我小姨心里又高興又難過,因為她這個公公是一個非常古板傳統(tǒng)規(guī)矩很多的大家長,當時她在醫(yī)院生孩子的時候,她的公公在外面說要是這胎是個女兒,就得再生一個,生到兒子為止,如果實在是生不出來或者不愿意生,他的兒子就換一個老婆。她知道了差點兒氣瘋了,幸好她第一胎生的是一個男孩兒,不然她絕對要離婚的,在她生完第一個孩子之后,她的公公就暗示她再生一個兒子,她就假裝聽不懂,讓她老公去跟她公公扯皮。
就這樣哭來哭去,從白天到黑夜,又從黑夜到白天,這場葬禮總算完成了。
龍小敏臨走前安慰:“小欣,有什么事兒和姐打電話,你公公走了,你一定要和霍元好好過日子,知道嗎?不要花錢大手大腳了,省著點兒用。”
龍小欣抱著姐姐:“姐這世上只有你能靠得住,哥他都不來。”
龍小敏摸摸她的臉:“你哥的情況你了解的,他住著遠來回不方便跑,而且他也是紡織廠的正式員工,很難請假的。”
我也不知道我啥時候睡著的,等醒過來已經(jīng)在那個依然房間里,只不過姜大宇幫我改造了一下屋頂不掉渣了。
姜北溟說:“姐在大巴車上睡著了,爸爸把你抱下來放回房間的,媽不讓我吵醒你。”
姜大宇和龍小敏收拾好行李就準備出發(fā)去南方打工,走之前我和他倆閑聊才知道他們還要去工地上干活,雖然苦一點累一點,但是工資會高一些。姜大宇那塊頭那體格一個抵倆,他也算是一個小工頭。
夫妻倆男女混合雙打又揍了姜北溟一頓才走,據(jù)說這是姜家傳統(tǒng)。
這個年總算過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