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今個就不開門了哈——小爺，該走就走，停這啊，沒用！”

艷紅牡丹繡于胸口，紅絲繡著裙邊，圓領金邊環著脖頸，淡粉紗披帛垂于胸前，身上的襦裙更是雍容富貴，可顯一番姿態。

她是清臺赴水樓樓主高凝素，是清臺頭等的人物。好說這赴水樓，千古名樓，前朝古人游玩賞景作詩于此。她倒好，買下當酒樓，燈紅酒綠，人人都說她壞了這古樓高雅的風氣。她倒不覺什么，整日照常吃喝玩樂，日子也就這么過下來了，人們的閑話卻從沒停下過。

“這怎講？你這樓開著不納客，納甚？莫非里頭藏了寶貝，見不得人？”被稱作“小爺”的男人挑了挑眉，一副惺惺作態之樣。這赴水樓不收他，他竟就賴這了。

“不是這意思，是人就總得休息幾天，是吧？我這不就……小店也得關門啊……”高凝素向來膽大妄為，桀驁不馴，今個卻異常溫順，倒是不同于尋常。若是平時，她早就破口大罵，拿起笤帚就把這人趕出去了。

“嘿！”

那小爺粗魯地擼起袖衫口子，順勢就想踹門。他雖身材威猛高大，行動卻異常遲緩，抬起半條腿都十分費力，更別說踹門了，那粗壯的半條腿懸在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樣子滑稽極了！

“我說，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好說歹說跟你講，聽不進就算了，還來砸場子？我以尊重待你，你倒好，現在非要用野蠻的方式解決，我倒是沒問題，畢竟老娘練功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兩棍子就能將你揍扁。你，就你？走個路都費勁兒吧？”

“你、你……哼！”他伸手惡狠狠地指著高凝素。

“你什么你，”高凝素從身側抽出一根鐵棍，倚靠在門上，順勢做了個“揍”的姿勢。那人見勢不妙，悶聲轉頭，用力一揮長袖，屁顛屁顛地大步走開了。高凝素見人已走，調皮地做著鬼臉，朝著那人吐吐舌頭，“切！說話都說不拎清，擱這跟我罵？老娘說不納就不納，咋就那么多廢話？”轉身扔了棍，關了店門，鉆進了樓邊大院旁的小弄堂里。

堂底，古樸裝潢，一座小舊樓，頂上四角翹起，宛如鴻雁輕舞，剛勁又帶些柔和。檐下各掛著幾盞紫晶琉璃燈，配著散發著橘光的木制六角燈籠，為小樓增添了幾分熱鬧。木門半開，里頭女人的嬉笑聲此起彼伏，似是一場宴會在此舉行。

“太太們，奶奶們，我來遲了！這不是關門時碰著了個結巴無賴，給耽擱了一會兒。來來來，趕緊開始吧！”高凝素風風火火地走進舊樓內，還沒喘口氣就倚著一張桌子高聲喊叫道。

樓內盡是些貴家小姐、太太，個個濃妝艷抹，打扮浮夸。一隊人坐在樓中央，舞著箏，吹著簫，前頭不知是哪家舞姬，搔首弄姿，盡顯妖艷之態，圍觀的小姐輕拈手帕，捂嘴偷笑，別提多熱鬧！

“凝素啊！這才來？快，靈玉奶奶要見你呢！”另一位同樣濃妝艷抹，打扮夸張，穿著同高凝素相似的襦裙的女子走上前去，拉住了高凝素，輕撫了下她的肩，說道。

“靈玉奶奶？她不是在越地嗎？怎又回來了？”

“你可不知，小侄子欲風中舉了，她可不得大肆慶祝一番，這不，急急忙忙地就回來了。”女子嬌羞地用白絲手帕捂著嘴偷笑，“快去了！奶奶等急了！”

高凝素輕拾起裙擺，放輕腳步，走向樓角落的紫檀木樓梯，緩步上去了。靈玉奶奶是清臺太守爺瓊昱文的太太，父親是御史大夫，監察百官，皇帝重用，在朝廷可謂是混的風生水起。丈夫是清臺太守，家財萬貫，還專為靈玉奶奶修了座府，在清臺洛水河邊，暑熱之時用以避暑。在清臺，這戶人家算是達官顯貴，不得有半點疏忽。

舊樓的小閣樓里，寬敞舒適的太師椅鋪著一條金絲織成的綢布，角邊還繡了些彩絲小花波紋，增添了幾分色彩。椅上側坐著一位穿著繡彩蝶黃云錦衣，披著黑絨袍子，盤著垂云髻，涂抹著大紅胭脂的女子，燈光有些昏暗，但那人的面貌想必甚佳。那女子一手舉著沾墨的毛筆，一手扶著鎮尺，面色慈祥。

高凝素輕扣閣門，探出頭，輕聲問道：“奶奶，您找我？”

“誒，凝素啊，先進來吧。”那女子便是瓊靈玉，看著不過比高凝素大了十歲左右，眼神里卻透滿成熟和典雅氣息。

高凝素輕放下襦裙的裙擺，小步踏了過去。

“奶奶，聽說欲風中舉了？這可得恭喜啦！”

“我找你來啊，可就是為了這事。”靈玉奶奶攬住凝素的手，一手托著，一手輕撫，“我想借你那赴水樓一用，辦個宴會，慶祝一下。”

高凝素自然早就猜到了，從她攬手的動作開始她就已經知道了。這客套的習俗，她可不喜歡，但又能奈何，她本就是個生意人，商人重利，赴水樓又承蒙靈玉奶奶關照而生意異常興隆，她也只得點頭哈腰地同意。高凝素輕拍胸脯：“奶奶，這您用不著再通知我，我的樓您就盡管拿去用吧！欲風啊，和我也挺交好，這件事我就幫忙到底了！”

“誒，真是麻煩你了。回頭定會好好感謝你的。”

“這沒什么的，欲風中舉，在我這小樓設宴，我也算是沾了點光。”

靈玉奶奶又輕撫了兩下凝素的手，就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高凝素微微一點頭，輕聲前去拉上門，離開了。

剛下了樓，之前那女子就又湊了上來。勾住高凝素的手，問道：“凝素，奶奶找你為的何事？”

“就是為了欲風的事。”

高凝素微微擺了擺手，輕按住額頭，略顯憂愁。

“又麻煩你？我就知道，就仗著點親戚關系，真當你那赴水樓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啊？”那女子一改之前那嬌羞樣，做出挽袖子的架勢，倒顯得有些“路見不平”了。

“別別，子衿，這里可都是靈玉奶奶的人，你還要命嗎？別給人家落下舌根了！”高凝素假裝兇狠勁兒，用力一刮那女子的鼻子。

為高凝素“抱不平”的正是清臺邵府小姐邵子衿，也是權貴人家。邵府與高府向來交好，祖上又是親戚關系，兩小孩從小就一起長大的，現在關系更是好得不得了。

“誒，誒！你怎又這樣？”邵子衿不服地手腳亂蹬，無奈個子沒凝素高，吃了虧也還不了手，“高凝素！你怎還是這般幼稚？”

高凝素得意地挑挑眉，順勢又刮了一下。

兩人便這樣拉拉扯扯出了舊樓，出了這個紛紛擾擾的酒酣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