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未凝固的血在空中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在宋君然刺向男子的瞬間,男子迅速彎下腰握住離他腿不過幾分的小手。男子強行把宋君然手中的簪子卸下。
“別動。”
放下兩個字,男子拿著簪子從宋君然身旁擦身而過。
“啊!”一聲尖叫過后,本來吵鬧的破廟瞬時便安靜下來,先頭破口大罵的男人橫躺地上,兩只眼睛的血還在流,心口處被兩根簪子扎透。
解決完這個男人,轉身,意料之中的沒有任何人影。
男子回到破廟門口停駐:“和你同行的女孩我知道在哪。”
“嗖~嗖~”空氣中只有風的氣息。
“真的不想知道嗎?”
“你要殺了雀芽姐姐嗎?”宋君然從破廟后面繞到門前,面無表情地看向剛殺完人的男子。
“不會。”男子說完,從衣服中掏出一塊玉佩,半蹲著遞給女孩看,“眼熟嗎?”
“祖父,是祖父的玉佩。”玉佩不過宋君然手那般大小,一面刻著朱雀,另一面刻著兩個字——“遠山”,赫然就是前太師她祖父的名字,這是祖父貼身戴的玉佩,她不會不認識。
“祖父在哪里,我要祖父,祖父,嗚嗚~”宋君然抓男子不松手,堅硬的壁壘只流進條小溪便瞬間崩塌。
“我欠他一個情,救不了他,來帶你走。”想到什么,男子停頓又道,“我不會害你的。”
“對不起,剛才我以為你是個壞人。”宋君然松開扯著男子手擦眼邊的淚水,“叔叔,可以帶我去找雀芽姐姐嗎?”
“她拋棄了你,我們無需管她。”男子低頭陳訴他看到的事實。
“不會的,不會的。”剛擦干的淚水似乎又要重新涌出,“雀芽姐姐不會把我丟了的,頌香姨姨相信她,她就不會丟下我不管的,可以帶我去找她嗎?”
男子聞言一愣,說道:“和你傳聞中的爹真像。”
男子說完往后退了兩步,宋君然下意識抓著他微濕的衣服,想留住他,可沒抓住。宋君然又想往前走幾步,退后的男子卻蹲下了,向她遞過去些干糧和水。
“吃飽了,等雨停,我背你,走得快些。”
“謝,謝謝。”
另外一邊,雀芽越走越快,也許是前面有方樹林,路上的枯枝格外的多,她終于聽見了藏在后面的聲音。
太陽正懸在頭頂,幾個官差遠遠地跟在雀芽身后。
“媽的,再走下去那小妮子就到祿山。”
“你們說為什么不直接抓來問問,我鞋都要給磨破了。”
“這不小六說,抓這個沒啥子用,抓了等會她不供出那小娃娃,還不如跟著她,抓那個娃娃來立大功。”
“啊呸,是你,你跑的帶個拖油瓶,是我,我給那娃娃扔半道上。”
“是啊是啊,聽說這小妮子還是被賣進去沒幾年,哪那么忠心耿耿啊。”
幾個人一邊小聲討論,一邊跟著雀芽,全然沒注意,雀芽走的小道格外的寂靜,沒有半點人的蹤影,即使他們穿的布衣,扎堆也格外顯眼,他們更沒注意,腳下的枯枝。
“喀嚓。”
雀芽頭也沒轉開始跑起來。
幾個官差見暴露了,也不再遮遮擋擋,直接追了出去。
十歲的小姑娘怎么跑得過幾個官差,不一下就被他們圍住。
“那賣國賊的孫女在哪里。”顯然是官差中的頭頭開始說話。
“各,各位官爺,你們說什么,我不知道。”雀芽剛往后退一步,一把刀架上了她的脖子。
“別裝蒜了,昨日有人看見你和她是一起的,她在哪,不說殺了你。相反,你如果告訴我,我說不定還可以考慮考慮將你放了。”
“我,我。”
“我不知道。”說完雀芽直接往刀上一劃,瞬間倒在地上,脖子濺出的血染紅她邊上的野草。
那刀的官兵在雀芽倒下后,愣了愣,探了探她的鼻息,說道:“王哥,咋辦啊,這些下人是沒判死刑的!”
“現在人沒問出來,人死了,這尸體帶回去交差吧。”
“王哥,不行啊,咱們為了立功沒往上報這件事,等會抓不住那小娃娃,上頭拿我們幾個開刀。”
“是啊是啊,王哥,想想小武和小六啊,給我們通風報信結果我們還要害人家。”
“王哥,王哥,下太陽雨了,趕緊走吧?”
“那尸體就丟這了,今個我們休息了,誰都沒見著這小丫頭片子。”王哥一錘定音,幾個人也毫無疑義地跟著這個王哥離開了。
雀芽閉眼前,似乎看到有片葉子落下了。
其實她騙了頌香姐,就算弟弟沒有生病她還是要被賣的,她很早就知道了。
五歲時她不小心偷聽到了爹娘談話,只等她大點就把她賣去醉仙居,能得三四兩銀子呢。
后來弟弟五歲了,要找教書先生了,又剛好生了風寒,她也大點了,一切都那么剛好。
那天風和麗日,娘拉著她就去了醉仙居,那的姐姐都和仙女一樣,可她害怕的很,娘拽著她,雀芽抱著根柱子死活不動。
后來娘答應等一下再賣她,先帶她走走。雀芽松了手,就真的和娘走了一會。也是這么一會,她從一個家到了另一個家。娘在宋府后門遇到熟人,知道如果雀芽賣進去她能有足足十兩銀子,四兩銀子和十兩銀子,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后者。
雀芽被賣了。不過還好,在這里沒有打罵,在這里有真的關心她的人,這比那個家還讓人迷戀,也真的成為她的第二個家。
也許是娘怕她病死賣不了啥錢,又不舍得給她花藥錢,所以每次只有在她生病的時候,娘才會溫柔的抱著她,給她哼歌,還會時不時地摸她頭,那是她感到最溫暖最幸福的時刻。
在宋府每生一次病,就忍不住想回家,有次生病她竟然發現她們住的小院中有一個狗洞,她當時什么想法都沒有了,就是要回去找她的娘。
穿過狗洞時,一把傘擋住了她,她這才知道這墻外面有個人賣傘,溜出去幾次,她發現這個人的傘都不收的,剛好能讓她在生病時出府遠遠的看自己的家。
幾日前,她還覺得這樣的日子,真是美好,可噩夢來得太快了。
她很自私,真的很自私,第一個家回不去,那就回第二個家吧,對不起了小姐。
雨停了,太陽還懶洋洋躺在天上,似乎一切都沒什么變化。
男子背著女孩終于到了,被雨水沖開的血跡在土壤中四處蔓延。
“雀芽姐姐!”哭聲在這條幽徑上回蕩。
宋君然跪坐在埋著雀芽的樹一下午,在黃昏前暈倒了。
默默無聲的男子背著女孩,與太陽落山的方向背道而馳,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