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火柴人的時候,你并不覺得自己的木質(zhì)身軀有哪里不好。
雖然很粗糙、很丑陋,像是惡作劇一樣,被隨意捏造出來的身軀,但是關節(jié)靈活,活動自如,每個部位連接結(jié)實,足以支撐你簡單的日常活動。
這不就夠了嗎?
火柴人哪來那么多嘰嘰歪歪的不滿?
作為骨頭架子的時候,你依舊不覺得自己的骨頭軀體有哪里不好。
當然,和不一般的他比起來,你的骨頭過于纖細,骨質(zhì)輕盈,關節(jié)松散,右手還少了一根指頭,站久了說不定就會散架,實在是無話可說的弱小可憐。
可是再多的不足,都有身邊的他來彌補。
這不就夠了嗎?
弱小的骷髏人又不事生產(chǎn),要那么結(jié)實干嘛?
你的這些想法,在步入純白色池水的那一刻,迎來了轉(zhuǎn)變。
純白色的、干干凈凈的池水,在接觸到你的瞬間,為你傳遞了許多東西。
可是知道得越多,你反而生出了許多的不滿足。
就像當初的饑餓一樣,你的腦袋里頭又生出了許多新的觀念。
譬如:
自我的意識;
完整的身軀;
美麗與不美麗的區(qū)分;
所謂“自我的意識”,用最簡單的舉例來說,即——你至今沒有名字。
你知道你,可你也僅僅是你。
設想一個場景:
當你身處一個并非只有你和他存在的空間內(nèi),這個時候,別人該如何稱呼你,才算有指向性且有效?
更加具體的形容:
當你們身在一個多人的場合,他該用什么指代你,才能讓你第一時間意識到,他呼喚的正是你,而不是其他那些正圍著他、向他求助的人呢?
根據(jù)過往的經(jīng)驗,他可是實打?qū)嵉娜f人迷,沒有姓名相關的具體指代,在他的意識里,他對你的認知是怎么樣的?
——需要他一直扶持幫助的弱小的同伴?
——如果放手就完全不行,所以必須小心對待的同族?
——還是自顧自霸占他所有的精力,對他的決定指手畫腳的奇怪的家伙?
以上三種選擇都有可能。
但是這些指代不是太寬泛了嗎?
你相信,在他現(xiàn)有的人生中,他一定不止一次地遇到過需要他伸出援手的同伴,需要他小心對待的弱小的同族,以及憑借他泛濫的善意、因而對他的未來指手畫腳的討厭的家伙……
那么多類似的人在他的人生中來來去去。
你對自我的認知,定位在:
——不希望是他千千萬萬個同族中的一個!
——是只要呼喚,就可以知道是你的那個唯一!
你是這樣期待的。
那么,他是怎么想的呢?
白池比你想象中深很多。
當白色的池水沒過你的眼眶時,你還有些驚慌。
可他的腦袋還在池水外,察覺到你手骨的屈伸,他還以為你是又要散架了,因此握緊了你的手,甚至扶住你搖晃的肩膀,讓你不得不鎮(zhèn)靜下來。
不得不鎮(zhèn)靜下來……
總之,你們不斷向池水深處走去,直到純白色的池水成為你視野中的一切。
有意思的是,白色的池水并沒有完全阻隔你視線的傳遞,伸出手,你依舊能看到自己灰撲撲細瘦的指節(jié)。
你在溫暖的池水里,原本要散架的身軀似乎受到了滋養(yǎng),不大一會兒工夫,他扶在你肩膀上的手試探著松開,你剛剛松散的骨節(jié),似乎又粘合回去,行動都穩(wěn)定輕松許多。
你透過白色的池水,看著靜靜跟在你身后的人;
渡過金色的沙漠,沒有了狂暴風沙的威脅,他又開始順從地跟在你的身后。
你看著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眼睛里兩縷金色的小火苗似乎壯大了不少。
小火苗輕輕跳動,對你輸出的情緒,依舊溫暖關懷如往昔。
“起名吧。”
你腦袋上冒出了指令性的文字泡。
所有新的知識,都會在渡過關卡的過程中,以一種神秘的方式,平等地傳遞給同族的每一個人。
你既然已經(jīng)明白“名字”的重要性,你相信,他一定理解你的意思。
他向你傳達來一如既往,溫柔的歡喜: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