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概之，你不信神明。

這一路走來，經歷確實奇幻。

但要因為這個，就讓你皈依路上出現的神明，著實也做不到。

在你看來，真心信奉神明的，有兩類人：

一類是心中有愿望卻無法滿足的，只能依托神明，祈求有外來力量幫助自己實現愿望的軟弱之人；

一類是真的相信神明存在，并為此真的做出符合教義行為的大傻子。

大多是前者，極少數是后者。

極少數的后者，進一步加深了前者的精神依托。

遺憾的是，你哪一類都不歸屬。

所以木偶祭司對你進行傳教，你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面上卻一臉備受感化的敬佩模樣。

“感謝吾父！”

對話的最后，你一邊念著大家都會念的套話，一邊在胸前比劃了一個標準的十字。

木偶祭司看著你，臉上模板化的神情里，也洋溢出了帶點兒人性的“孺子可教”的欣慰感。

“這里是放牧之地的終點，跟著神的指引，孩子，你能在這里找到你的路。”

他說完這句祝福，就起身，跟在四五個突然出現的木偶護衛，在嚴密的保護之下，走到了沙龍的帷幕之后。

你坐在柔軟的沙發上，注意到沙龍里穿金戴銀的貴族們目光再不掩飾地看著你，似乎都在蠢蠢欲動，預備著和你搭話。

你的社交技巧其實不錯，也不畏懼在這個場合，和同族溝通。

但是想到外頭還有人在傻傻等著。

你就有些坐不住了。

多虧了阿嬤的幫助，穿著華貴的你顯然在這個城市里天然有了不一般的優勢。

大貴族的你，想要知道什么，之后隨意找些小貴族問問不就得了，不一定非要倚托這個封閉的沙龍。

這樣想著，在其他貴族動作之前，你已經起身。

木偶侍從恭敬地為你推開了大門，你腳步匆忙地走了出去。

皮格馬利翁果然在外頭傻傻等著你。

他蹲坐在大門的一處角落里，雪白的袍角落在地上，沾染了塵埃的臟色。

你走到他跟前，陰影遮住他的身體，他有所察覺得抬頭，對著你露出一個溫和的笑意。

“怎么在這里等我？”

你伸手，在他握住之后，猛一用力竟然沒有拉動。

他跟著你，用了腿上的力氣，才站起身來。

你松開手，不自在地問他：

“隨便在路邊找個小店鋪，在里頭等我不就好了？”

終焉之城里，路邊的小攤小販不少，你一路走來，發現以你的身份，進店里享用各色美食，連錢都不用付。

這種對比下，他蹲在門口，像條喪家之犬一樣等著你，就顯得格格不入。

他搖搖頭，卻混不在意：

“在這里，可以第一時間看到你。”

他的身材高大，目光卻溫和柔順，像只大型犬，對你忠心耿耿。

你心里一堵，臉上一熱。

“……”

那些啰啰嗦嗦的絮叨，都被他的眼神給堵了回來。

算了，這不正是你需要的嗎？

你轉過身去，輕輕嘆了口氣，無奈道：

“走吧！咱們先去吃飯。”

你往石板路上剛剛走了兩步，偶爾有駕著馬車的木偶人請你上車，想要為你提供服務。

你對此倒是很樂意。

可是奇怪在，只要你拉著皮格馬利翁一同上車，車架上的木偶人就會對你露出為難的表情，連車前的木偶馬匹都站住不動了。

“您是要去白塔嗎？”

車夫掠過你，恭敬地問著你身邊的皮格馬利翁。

“白塔？”

皮格馬利翁搖頭，表明態度：

“我和泰亞一起。”

車夫這才將目光轉向你，誠心給出自己的建議：

“白祭司該去白塔才對！您還是別在路上耽擱了！”

他揚起手臂，木頭指頭伸出，直直指向道路前方的市中心。

你順著他的指向看去。

整座白色城市的中心，你看到湛藍無云的天空下有一座高聳的白塔，塔尖高聳，高到你的目力都難以看到頂峰；只越是靠近塔尖的地方，似乎有金色的粉塵從中飄散落下。

潔凈的終焉之城被高塔漫散出的金色塵埃包裹，粉塵融入空氣，越是到城市周邊，就越是難以看清。

你看著那個方向，一時難以挪開目光。

木偶祭司向你陳述再多神明的慈悲和偉大，終究不如現實這一座注定人力難以建造的高塔來得直觀。

神明庇佑的城市。

你有些明白這個形容的自信來自于哪里了。

你和皮格馬利翁還是下了馬車。

在你表明要帶著皮格馬利翁在這街上閑逛之后，車夫臉上的表情就穩定在了一個模板。

一種為難、糾結、惋惜、著急，又實在毫無辦法，無法給你提供服務的模板。

無論你如何催促，拉車的馬匹徹底成為沒了發條的木偶，動也不動。

車夫敷衍地揮舞了兩下鞭子，最后也是客氣地將你們勸下馬車。

你和被馬車拒絕的皮格馬利翁，在雪白的大道上行走。

行走的過程中，你發現這座明亮又巨大的城市，里面的道路排列有序。

雪白的石板磚向遠處延伸，像是蜘蛛網一樣，一圈圈的蔓延，最后道路的盡頭，都指向市中心的白塔。

即使你們在漫無目的的閑逛，卻不知不覺，向城市中心的白塔走去。

路上店面里的小攤販們，看到你的到來，不少都走出來招呼你，似乎你去他們店里消費，就是最大的榮幸。

在皮格馬利翁身邊，你還是第一次如此受歡迎，因此受寵若驚。

“我手里沒錢的！”

你露出少年人囊中羞澀的笑，擺擺手婉拒。

木偶店員臉上的笑臉有些僵硬，可聲音里的笑聲十分真誠：

“哪能要貴族老爺的錢！你們一路跋涉而來，都是神的孩子，我們是為你們服務而生的，您太客氣了！”

他一邊這么說著，一邊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了小袋裝的吃食，用不可拒絕的姿態強塞到你的手里。

你拿著吃食，幾乎要扛不住店員的熱情。

你看看道路盡頭的白塔，再看看身后長了張帥氣的臉蛋，卻比木頭人還要呆愣的皮格馬利翁，最后只能泄氣地轉過臉來，對著店員客氣拒絕：

“我要帶我的朋友去白塔轉轉，你的店鋪，我下次再來！”

店員看看你，又看看身邊穿著簡單白色長袍的皮格馬利翁，臉上簡陋的笑臉都僵硬了一瞬，然后店員恍然大悟般的，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更加殷勤地回應著你：

“您說的是！再沒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了！”

你拿這個“送人”的借口，輕易攔下了所有熱情招待自己的木偶人。

但也真奇怪。

身后的皮格馬利翁抱著滿滿一懷給你的試吃包，亦步亦趨。

你走在前頭，摸了摸胸前的寶石胸針，百思不得其解。

你實在想不通，那么好的他，與你相比，似乎并不如何招木偶人的待見。

那些推動著他，前往的白塔，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