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道走過了多少個心跳之后,你們終于還是來到了迷霧海的盡頭。
可能也不是盡頭。
這海太遼闊,你甚至已經無法想象它的盡頭。
你們看著眼前的東西。
那是一道長長的、向上蔓延、直至霧海盡頭的白色大理石階梯。
不僅長,而且寬到無法看清左右。
你和皮格馬利翁繞著階梯的第一層,從最左邊走到最右邊,花了三萬個數;
又從最右邊,往臺階的后方繞行……
沿著高高的階梯邊緣往后走,你們走了不知道多久,連數字都數亂了幾輪,依舊沒有找到石階的最后。
“還是原路返回吧!”
在你提議之后,你們花費了同樣的時間,又來到了臺階的前方。
從單純的視覺上來看,白色大理石鑄造的石階平整寬闊,每一階都是同樣的高度,棱角不算平整,仔細看著,似乎有些風吹日曬的自然痕跡。
總之,有一股濃濃的歲月沉淀的味道。
就和你們逃離出來的終焉之城,一樣的味道。
向上延伸的白色階梯,每一階左右都有白色的石雕護欄高高矗立。
站在你們的位置,因為白霧對視線的阻攔,你只能看到從腳下往上數十階樓梯。
不過宏大建筑的一角。
但不知為何,你的靈魂卻在這臺階之前,輕微的顫動起來。
就像是坐在船上的人看到海面上突兀出現的一只海怪觸手,不過一角,可是生物的底層直覺,還有天性里對于未知的恐懼,已經開始警告:
——海底之下,有龐然大物在匍匐,它正注視著你。
因此,你看著視野里不過數十階臺階,明明與你并無實際的接觸,甚至毫無影響。
你卻感覺空氣稀薄,呼吸都急促起來,腳底蔓延的霧靄也顯得沉重,飄飄蕩蕩在你腳踝處纏綿,似乎想要將你長久的、留困在這片白茫茫的迷霧海里。
但新的道路既然已經出現了,這個時候選擇逃避,就可笑起來。
你拉著皮格馬利翁的手,走了上去。
不知道是何人建造的宏偉建筑,像是蔓延向天國的階梯。
你們順著長長的石階向上走;
有走過的石階被拋在身后,由蔓延上來的濃密霧靄遮擋;
有新的石階從上方的霧靄中出現,規整排列在你們身前,十個石階延伸向不知名的地方。
石階沒有盡頭。
你們往上走,看到之前還滾滾翻騰的白霧,盤桓在石階上也開始無力,霧氣的遮擋變得稀薄,十階臺階變成了十一階,十二階,十三階……
直到你的視野再也不受迷霧的遮擋。
蒼白的大理石臺階,你對這座建筑的視覺感知從迷蒙,變得明晰,你湊近去觀察,隱約能看到白色石料里透出來微微的亮光。
看著,就像是終焉之城中,白日里高懸天空的太陽會發出的、清冷的、白色泛藍的光芒。
——難不成和天上的太陽是一個材質?
你心里莫名浮現了不靠譜的猜測。
走了不知道多久。
這是一條,和迷蒙白霧一樣枯燥的道路。
你拉著皮格馬利翁先行到臺階的最右邊,伏在一邊的圍欄上,往下面看去。
你看到一片廣闊翻騰的迷霧海,迷霧海籠罩的范圍其實并不大,可濃白的霧氣滾動,不過是液體蒸發之后的水珠,這時候匯聚起來,似乎成了擁有意志的活物,因此滿懷野心地沸騰著,一邊向外伸展身軀,一邊將霧海里已有的一切緊緊纏繞。
可惜石階實在太高,白色的霧氣沿著欄桿臺階攀援,依舊只能攏住下半部分,對你們已經走到的這上半段,自然是有心無力。
你們走出來的時候,血月高升。
霧海之上,是無云的暗淡的天空,一輪上弦月掛在東方的天際,還是紅色的、不詳的月光,將西邊的霧海表面,都染上一層不詳的血色。
你在欄桿后面探頭探腦,想要在霧海里看到終焉之城的存在。
你相信,那座高聳的白塔,一定能在這霧海里冒個頭。
可惜,或許終焉之城不在東邊,你站在臺階的一頭,找半天,也找不到那座標志性的白塔。
你們只能往更高的地方走去。
離開終焉之城后,你在迷霧海徒步許久,體力終于有了不錯的進步。
小腿上的肌肉都扎實了許多。
即便如此,走平地你還能說是練出來了一手,能夠較好地控制住呼吸的節奏,長走不累;
可惜,走臺階和走平地是兩個感受,你時常感到疲憊,機械的向上抬腳,簡單的攀登動作,也讓你力不從心。
這就是你們總在臺階上歇息的原因。
在覲神之路——如果真叫這個名字的話——走過的人,耐心都不會差。
你在臺階上行走,毫不在意多花費些時間,從現在能掌握的信息里,去推測這道階梯到底有多長;
譬如你曾經數過:
第一階石階,要三萬個心跳的時間,你們從最左端走到了最右端;
第一千零一階石階,要兩萬九千八百個心跳,你們走完了左右;
第一萬零一階石階,要兩萬八千個心跳才能走完……
在皮格馬利翁的幫助下,你們的速度并沒有明顯的放緩或者加快。
那么,你很快就算出來,這條長長的朝拜之路,大概有十五萬個臺階那么長。
于是你知道,走起來似乎永無止境的階梯,也會有實質上的終點。
你清楚明白自己走到了哪里。
也知道還有多久就能走到目的地。
你的心態平和起來。
你與陪伴你的人,數著臺階數目,在不知道第多少個天光大亮的日子里,走到了第十四萬八千九百二十個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