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亞……醒……”
“泰亞……醒過來……”
“泰亞!”
有聲音在呼喚他。
這聲音十分熟悉,在這沉淪的深淵之水中,簡直是破開天地的一束光,同樣破開讓你意識混沌的寂靜。
沉重的深淵之水壓迫著眼瞼。
“泰亞!醒醒,求你!”
有溫熱的水滴落在你的眼皮上。
溫熱?
深淵,是冰冷的啊……
“泰亞!”
有溫暖的火焰,點點滋潤著你黯淡的靈魂之火。
“……!”
你想回應,卻只吐出一串無力的微小氣泡。
不知道下墜了多久的靈魂,再次于蒙昧中,困惑地睜開了眼睛。
深淵之水,依舊黑暗。
視野正中,代表出路的光點,比上次所見更加渺小。
“唔……!”
你卻再次努力,揮舞起了手臂。
至少……張開手掌……
你向著光點伸出了手。
想要回應……
想要離開這里……
想要……
是錯覺嗎……
“……!”
你抓住了!
那條從遙遠光點處,延伸出來,飄搖而下,連接到你靈魂之火的,那根若隱若現,閃耀著生命微光的絲線。
你最后的生路,幻夢一般的蜘蛛絲。
手掌中真實的觸感告訴你,這一切,并不是錯覺。
被抓住的絲線,終于不再無止境的延長。
“嘣——!”
絲線在冰冷的深淵之水中繃直。
“泰亞!”
從絲線中傳來的,悲傷的聲音似乎收到回應,開始激動起來:
“泰亞!”
“泰亞!”
“泰亞!”
你臉頰上簡直下了一場溫熱的小雨。
有人貼著你的耳朵,一疊聲地呼喚著你,可音色都已經嘶?。?/p>
有人焦急地親吻著你的額頭,伴隨著度來溫熱的氣息;
有人不停揉搓你冰冷的臉頰,希望你可以回溫……
都是同一個人。
蜘蛛絲向上牽引而去。
你手中繃直的細絲,帶著沉重的你,在深淵之水中開始上浮。
粘稠的深淵之水牽扯著你,讓你的上浮變得困難。
絲線卻一直不急不緩,平穩向上。
“嘶!”
堅韌的細絲深入你手掌上的血肉,卡入骨頭的縫隙。
沉重的水流牽扯著你的身子,不愿意放手。
你的身體,快要在兩端力量的角逐下崩裂。
溫柔的女聲,伴隨著水流,輕輕挽留著你:
——放手吧,你受不住的。
不要!
你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或許會撐不住。
你知道的。
但是……那又怎么樣?
——你會在深淵找到他的,深淵才是你的歸處。
溫柔的女聲繼續勸說你。
可這聲音快要不能入耳了。
耳邊枯燥、重復的叫著你的名字,一疊聲“泰亞”的呼喚,從未停息。
占據了你所有的注意力。
你齜牙咧嘴的,忍受著手掌處的痛苦,一分力氣也不敢瀉。
怎么找他啊?是在深淵和黃泉底的戰場上,作為敵人找到他嗎?
為了忽略手掌處的痛楚,你在心底大聲嗤笑著溫柔女聲的謊言。
——你可以說服他,和你一起,歸于深淵……
女聲柔和地說服著你。
之后便是一些“深淵需要強大的靈魂”、“世界終將歸于深淵”和“他和深淵天生契合”等一系列難懂的話。
你猶如聽耳旁風,臉上依舊掛著嘲諷的笑,不再回應。
一起歸于深淵?
活人不做,偏偏去做和世界為敵的死人嗎?
你雖然狹隘,也不至于愚蠢到這個地步。
堅韌的絲線拉扯著你。
視野里的光點愈發明亮。
接引石臺:
重新獲得血肉之軀的你,靜靜躺在皮格馬利翁懷里。
你身上蓋著華麗的貴族服。
胸口平穩的起伏,鼻息規律的吞吐,你安穩地沉睡著。
可無論懷抱你的人如何呼喊,生之余火如何誘引,你緊閉著眼睛,始終耽于無夢的黑暗。
“泰亞!”
他沒有放棄,始終呼喚著你。
“我會陪著你!”
頭一次,在得到你的許可之前,他這樣一意孤行的,做下了與你之前指令相悖的決定。
于是,從天明等到月生,從落淚等到平靜。
他寬大的翅膀不曾收起,而是攏在身前,將你好好包裹在懷里。
作為超脫者,他成為連接你和接引石臺的繩索,源源不斷的生之余火注入你無知覺的身體,只為喚醒心臟里那堆閃動著暗光的余燼。
——墮入深淵的人還能挽救回來嗎?
他并不知道。
熱情的戈恩先生,在他的問詢之下,也不過告訴了他一些黃泉底的常識:
譬如黃泉底的人有多么友善,大家信賴著每一位新加入的伙伴;
譬如新生命的誕生如何讓人欣喜,血脈和精神意志的延續,是黃泉底最大的感動;
又譬如強大的皮格馬利翁,一定可以成為黃泉底的英雄,帶著他們橫掃深淵戰場……
在堅持不懈的溝通中,他終于還是在有限的時間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十字架當然重要,沒有十字架的同族,無法點燃生之余火,離開黃泉;
但在雙方意愿一致的溝通下,生命的基底可以流轉傳遞——這也是新生命誕生的根本;
如果沒有意愿一致……
黃泉底看管最嚴格的庫房里,就擺放著先輩們死去后凝結出的殘缺的十字架,上頭有已經被點燃的生命力量,必要時也會取出,為受傷的英雄所使用……
“生命的偉大,就在于傳遞啊!”
背對著皮格馬利翁的戈恩先生如此感嘆道。
于是,他的生命,現在傳遞到了你的身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