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西爾蘭公國首都愛莎城的都鐸酒館向來沒有什么噱頭,自朱特半島北方侵虐而下的寒氣仿佛可以凝固住時間,令這木屋的古樸未曾改變。
但若真有什么東西稱得上永恒,那它將從不駐足。當AOI來到這里,推開這扇被煙火氣熏得發黑的木門后,愛莎城的酒館便洗脫鉛塵,搖身一變成為傳奇,不時出現在吟游詩人的激昂講述中,伴幼兒入夢的童話呢喃里。
在最廣為流傳的故事版本中,AOI第一次出現在酒館時,她接下了一個任務,名為「探索被白霧吞沒的北方城市忒伊亞」。
委托人匿名,報酬是三百枚伊戈爾金幣。不同于大陸流通的普通貨幣,伊戈爾金幣只流通于早已滅亡千年的古老帝國,就連最博聞強記的史官也對其知之甚少。把這種古金幣放在典當行里出售的話,一枚便足以買下整座酒館。
更耐人尋味的是,這個任務沒有傭兵評級的限制,那是一項嚴苛的管理制度,設定的初衷是最大程度上確保傭兵們的安全,讓他們不至于卷入過于危險的任務中,白白喪失生命。委托要求的評級越高,任務也就越困難,相應的傭兵隊伍規模也要擴大。
沒有限制意味著:無論是委托人和傭兵公會,都認可這項任務的難度很低,哪怕是一個未受訓的普通人也可以完成。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委托一經發布,無數心懷發財夢的人紛紛涌向極北永凍的寒土,追尋忒伊亞的蹤跡。
其中不乏經驗豐富的高階冒險者小隊,但他們都鎩羽而歸,什么都沒找到的人是幸運的,因為不幸的人再也沒有回來。
人們開始懷疑這項委托由某個不懷好意的惡作劇者發布,是傭兵公會的失察讓它被放了出來,就像把毒餌丟進水塘一般。傭兵公會對此矢口否認,表示發布人雖然是匿名的,但的確拿出了三百枚古金幣交付公會。
就這樣,短短數月后,這個任務的熱度迅速下降,變得無人問津,就連布告也被丟棄在了角落。
“給我賞金最高的任務。”AOI對酒館布告管理員這樣說道,那時正值傍晚,都鐸酒館內本該是一副觥籌交錯,唾沫橫飛的熱鬧景象,但因為這個陌生女人的到來,大伙都安靜了下來,望向她。
“請出示您的傭兵評定……”布告管理員是位年輕的姑娘,她在一年前接手了父親的酒館生意,來這里的都是看著她長大的熟客,不僅清楚酒的品質和價格,也不會賴賬,于是太過清閑的她去傭兵公會申請了這份兼職。
“沒有那種東西。”
布告管理員有些驚詫地抬起頭,打量著眼前這個不合常理的人。
她體型勻稱,看起來約二十多歲,留著青瀑似的及腰長發,不合身的灰色大衣隨意披在瘦弱的肩膀上,雪白的脖頸處斜貫著兩道觸目驚心的傷痕,交叉構成了一個“V”字,胴體被發黃的繃帶纏繞起來,只露出幾根手指。
這身打扮在西爾蘭已是十足古怪,更不必說她那雙令人不敢直視的赤色眼眸——寶石般璀璨奪目,深淵般虛無空洞,時空的質量都被糅碎其間。
“您……您這是怎么了,需要幫助嗎?”布告管理員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她搖了搖頭作為回應。
“好吧,希望您身體健康。原則上講,沒有傭兵評定是不能接手委托的,您要不要先去申請一下?”布告管理員小心翼翼地建議道。
“沒有必要。”AOI說。
“如果您時間緊張的話,這里還有一份很特別的委托,關于探索北方的……忒伊亞王國,報酬是三百個伊戈爾金幣。”布告管理員在一大堆過期委托的故紙堆里翻了半天,才把它找了出來。
“就這個吧。”AOI伸手拿走了委托,沒有看上面的內容。
“那么,您的名字方便透露嗎?這邊需要記錄一下。”布告管理員吹了吹任務記錄板上堆積的灰塵,拿起羽毛筆。
“AOI。”
羽毛筆還沒有動就停了下來,布告管理員重復了一遍對方的發音:“阿哦依?真是奇怪的名字,啊啊,抱歉,我失言了,只是,該怎么寫呢?”
“是青色的意思。”她從布告管理員那里接過筆,自己填在了記錄板上。
“有件事我想需要提醒你,因為這個委托,已經有很多人失去了寶貴的生命,它遠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如果一個人去的話,一定要注意安全,遇到什么不對勁的就趕快回來吧。”碰到AOI手的瞬間,布告管理員驚詫于對方皮膚的嬌嫩,好意提醒道。
AOI沒有說什么,她放下筆,離開了酒館,開門時涌入的冷風,吹散了窗沿幾片將融的雪花。
在AOI走后,酒客們討論了她半晌,或稱贊她的氣質,或嘲笑她的天真,對于他們來說,這也不過是漫長冬日里無數談資之一罷了。只有呆坐在原地的布告管理員還為她憂心忡忡。
此時此刻,距離都鐸酒館西北方向百里之外,原本毫不相干的兩人即將在命運之線的牽引下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