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廳的對角，一條狹小的甬道曲折向前，通往冰山的更深處。短暫的休息后，我們再次出發，剛剛目睹了大法師的尸體，而且兇手還隱藏在暗處，不知什么時候就會現身，這是很難讓人輕松起來的。

“阿蘭。”還是塞西莉婭打破了沉默，她用一種閑談的口吻說：“你說，是誰在冰山里建造了這一切呢？”

“也許是有人曾經住在這里？”我猜測說。

“但是這里并沒有可供居住的空間，更像是一條單純的通道。而且根據墻壁的光滑程度可以斷定，打造了這里的人們一定具有了很高的工藝水平。可以看到，這些冰塊極為堅硬，就連‘流金鑠石’都不能將它們完全摧毀。這個法術記載在法術書的最后一頁，被標注為超階的火焰系禁術。”塞西莉婭說著，將火把舉至洞穴頂，火舌吞吐，冰壁卻絲毫沒有融化的痕跡。

“那么用蠻力可以破壞嗎？”我腦中閃回了大法師那貫穿胸口的傷勢，又想起了村莊遇襲那晚魔物張牙舞爪的樣子，壓倒性的力量，超越常識的破壞力，我曾經以為那就是人與非人的界限，遇到塞西莉婭后，我才知道自己對人類能力的理解被見識所局限了。

“這就是我想讓你幫忙試一下的地方了。”塞西莉婭揮動魔杖，隨著“哐當”一聲，一把齊腰高的長劍掉在地面上，劍鞘由烏木制成，劍柄處金制的護手上鑲著一塊閃亮的綠色寶石，我可以直觀地感覺到它的價值。

“這……這太貴重了。”我驚呼道。

“這是我在魔法學院休假期間，和父親交流劍術的時候，公爵大人贈予我的，雖然看起來只是件裝飾品，但作為劍而言的工藝也是卓越的。現在情況緊急，這把劍就由你來使用吧。畢竟論起力氣來，肯定還是阿蘭更厲害。”塞西莉婭眨眨眼，對我說。

“嗯。”我鄭重地拿起這柄長劍，稍微向外拔了一點，寒光便迸發出來，劍身如明鏡一般，能清晰地照出我的臉，我從沒見過這等的利器。

“來試著砍一下這里吧。”塞西莉婭找到冰壁上的方形凹槽，指向它的邊緣處。

我拔出劍，像父親教我的那樣，雙手前后交錯，緊緊握住劍柄，舉過頭頂。

“等等，塞西莉婭……這把劍如果砍壞了怎么辦，我可沒辦法賠償呀！”我突然想到這一節，叫苦起來。

“沒關系的，可以來阿維尼翁做傭工還債嘛。”塞西莉婭笑瞇瞇地說。

“是開玩笑對嗎？”我舉起的手又放了回去。

“嗯哼。”她不置可否，向后退了一步，凝視著凹槽，像是在等我砍下去。

給塞西莉婭做傭工可能也不錯，我想著，心下一橫，舉高長劍，用盡全力向著凹槽處劈下。

“嗡”地一聲巨響，整個甬道仿佛都被聲波震得搖晃了，我感到虎口處一陣劇痛，勉強地把還在振動的劍收回鞘中。

“好力道，可以比得上那些小城鎮的征召騎士們了。”塞西莉婭鼓掌道。

“這種事情，再怎么說也不會做了！”我揉捏著手，痛得齜牙咧嘴的。

“我也沒想到會發出這么大的聲音，還是來看看這里的破壞吧。”塞西莉婭用手撫摸著凹槽的邊緣，剛才長劍砸下的地方，僅僅只是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痕跡。

塞西莉婭沉思了一會，說道：“那么，我想到了三種可能性，第一，這是某位世外高人為自己打造的住所，他具有非凡的力量，而且精通雕刻。這聽起來像是個神話故事。”

我補充說：“我從沒有聽過類似的傳說故事。”

塞西莉婭點點頭，說：“我想這樣的建筑，僅憑一個人或幾個人是做不到的。那么有能力建造的就是忒伊亞王國，以及我認為最接近真相的猜測——要不阿蘭你說說？這個國家和我們這次任務有很深的聯系。”

“任務……但我除了忒伊亞以外，并不知道這里還有其他國家呀。”這可難倒我了。

“你再想想，我們如果完成了任務，會得到什么呢？”她循循善誘。

“錢……哦我明白了，是有人花錢雇傭了很多人建造了這里！”

“笨蛋。”塞西莉婭舉起法杖敲了一下我的頭，搖搖頭說：“是伊戈爾帝國，這個任務的報酬：伊戈爾金幣，就是伊戈爾帝國鑄造的通用貨幣。”

“我從來沒聽說過誒。”我捂著頭說。

“嘛，那也正常，伊戈爾帝國已經滅亡了近千年，相關的古籍留存的也很少。關于它的故事我是在測天塔圖書館的古籍區里讀到的，因為那本書的魔法理論與現行的主流觀點大相徑庭，所以到現在記得都很清楚。”塞西莉婭接著講起了那本書的內容，用我也能理解的說法。

“伊戈爾帝國在鼎盛時近乎統治了這片大陸所有的土地，北至極寒的永凍冰原，南至四季長夏的天涯海角，東西更是縱橫數萬里，在伊戈爾帝國治下，商業繁盛，人民富足，實現了長久的和平。而它能做到這一切，依靠的就是對魔法至高境界的追尋。”

“哪怕是現在最優秀的魔法學院也無法企及伊戈爾帝國的研究水平，他們對于魔法的根源和這個世界的本質有著深刻的理解，這使得他們可以制作出讓人匪夷所思的魔器，并且研究出了很多禁忌之術……比如那位大法師施放的‘流金鑠石’，應該就是伊戈爾帝國流傳下來的火焰系至高魔法。”

塞西莉婭說到這里看了看我，她坐了下來，從儲物空間里拿出了紅酒瓶和酒杯，遞給我說：“我說累了，給我倒一杯。”

“遵命。”我乖巧地給她斟滿，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露出滿意的表情，繼續講道：“這個名為‘流金鑠石’的大魔法，與十階的火球術、六階的火墻術，甚至二階的烈焰風暴等等，都完全不同，它不是簡單地召喚火元素，引導自然魔力共鳴，而是……嗯，我想想怎么形容，一般的火魔法是請求火元素為自己辦事，而‘流金鑠石’是命令周圍的一切元素都變為火元素，將自己燃盡。”

“很霸道對吧？一般的元素魔法都會受限于空間的元素濃度，在河海湖泊這類水元素富集的地方，火魔法的威力便會大大減弱，而水魔法則會獲得增益。想要在這樣的冰天雪地里施展火魔法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別提釋放出數里外還能看到的沖天火光了。”

“能做到這點的只有像‘流金鑠石’一樣的禁忌魔法，因為根本的運作程序就不同。關于元素魔法的知識是我的神秘學老師拉斐爾傳授給我的，他是測天塔首屈一指的魔法理論專家，但他從未和我提及過伊戈爾帝國的魔法理論。”塞西莉婭說到這里，陷入了沉思。

片刻過后，塞西莉婭再次開口了：“那位無名大法師留下的法術書還原了伊戈爾帝國的至高魔法，對測天塔來說一定非常具有研究價值。如果我們活著回去，阿蘭作為捐贈者，想進入測天塔學習也不會很困難！”

我心里一暖，她還在考慮我學習魔法的事情，真不知道怎么感謝才好。

“好啦，再給我倒一杯酒。”塞西莉婭說著，把酒杯伸了過來。

“這樣真的不會喝醉嗎？”我看著塞西莉婭微紅的臉頰，有些懷疑。

“最后再喝一杯嘛，之后可能就沒有機會休息了。”塞西莉婭央求道。

“好吧，真拿你沒辦法。”我無奈地再給她斟了一杯，她又是一飲而盡，顯得很開心的樣子。

把酒具收好后，我們又沿著冰道走下去，不知過了多久，四周通透微亮的堅冰，已慢慢轉為灰黑的巖壁，同樣的平整切口，同樣的凹槽構造，仿佛對于當初建造這里的工匠來說，巖石和堅冰都如豆腐一般，輕易就能塑造成他們想要的模樣。

在巖洞中又前行了數千步，在塞西莉婭的火把將要燃盡的時候，我們看到了前方的光亮，終于可以從這里走出來了，我的步伐也輕快起來。

“看起來這里就是出口了，真奇怪，外面不是在下暴風雪嗎？”塞西莉婭疑惑地說。

的確，我們在這座冰山里停留的時間應該只有半天左右，可外面的天空已經放晴了，在我記憶中，暴風雪往往會持續好幾天。

“難道，暴風雪真的已經停了？”我一邊說一邊向外走去，光亮越發刺眼，我趕忙用手遮在眼前。

塞西莉婭已經走了出去，她沐浴在陽光中，伸出雙手，學院制式的魔女服如紫羅蘭般綻開，她回眸笑道：

“阿蘭，這里就是忒伊亞，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