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樓搜尋一圈又繞回了原點，倒是找到了長嫣休憩的房間，但能看出不是她常住之所，查不到一絲線索，仔細又想了一遍扶爾曾說的話，暗罵自己蠢笨，我一直猜測天外樓就藏在坊里的某處，最大的可能就是長嫣的房間有通往天外樓的暗道，忘了“長樂坊之下才是真正的褚泀言”這句話，也許就是字面意思，長樂坊的地下，就是天外樓！

回頭細想，如此重要的通道應不會直接與如此熱鬧的前院相連，入口也必定是一處不易察覺的地方，若有重重機關，一個閃失便是有去無回。

剛走至樓下便見那昭娘從一樓最角落的房間踏出，裙角攜著幾片淺色的花瓣，如今的時節，冬日里才開的紅梅也是藏著顏色，能在此時盛開的花樹，少之又少，那間房里定然有什么不同。

謹慎避過人群，悄悄潛入房間，入目的便是滿室的石制屏風，使用的是精致的浮雕工藝，微弱的光灑下，栩栩如生，內容是傳說里龍生的九子，各有不同，但都是作兇狠狀，房間的擺設很是奇怪，沒有書案，沒有桌椅，也沒有床榻，只有屏風交錯背墻，像是一處收集閑置屏風的庫房，可偏偏散著花香，上前抬頭才發現，那面墻上邊有一根橫梁，上面懸滿了利箭。

這些屏風應該是機關，又近距離仔細查探了下屏風，果然，每一個屏風上浮雕的眼睛都是活動的，普遍來看，九個中必定只有一個是對的，其他的都是催命符。

龍生九子，囚牛能辨萬物聲音，睚眥好斗喜殺，嘲風好險又好望，蒲牢好鳴好吼，狻猊好坐，赑屃好負重，狴犴好訟，負屃好文，螭吻能噴浪降雨，它們之中眼睛最為重要的，是好望的老三嘲風，最不重要的是能辨聲的囚牛，如此，便是一半的可能。

天外樓以刺殺聞名，殺人不能有一寸的偏差，從這個角度而言，銳利的洞察力對他們來說，非一般的重要，我決定賭一把。

涉及生死，還是止不住顫抖，眼前浮雕上的嘲風的利爪現于眼前，尖牙凸出，如真的一般，微光下看著更是可怕，閉眼放松，下定決心后睜開，長舒一口氣，盡力讓自己平靜，雙手用力按下嘲風的眼睛，光慢慢透進來，我像是被囚禁在密室里的犯人突然看見了希望的光，我賭對了！！！

來不及欣喜，快步奔向那面墻打開的石門，就怕晚了一步。

踏過那扇門就直接走進了一片桃林，與我在房間里聞到的一樣，那昭娘身上的便是從這里帶出去的，看來，我的方向是對的，倒是奇怪，這里沒有冬日的寒冷，芳菲正盛，宛如世外桃源。

天外樓

吟姬緊緊盯著桌上微晃的竹筒，里面的雙生蠱躁動不安，身側留溪支著腦袋苦惱：“她什么時候走呀？”

一把匕首插進顫抖的木桌，嚇得留溪趕緊坐正。

“她若是破了桃花陣，我便殺了她。”吟姬眼睛上揚，眼神發狠，恨意是真的深刻。

一雙修長的大掌輕輕包住她緊抓匕首的手，對上郚葉眼睛她便冷靜了下來，松開匕首緩緩放下，郚葉將那用力拔出利刃，左手拿過汗巾，擦拭著。

“她進不來的，坪幾的武功不行，但機關陣法可是看家本事，能破他陣的人，世間少有。”將發亮的匕首遞給吟姬之后抬手敲上留溪腦袋，“雙生蠱相互感應，等她離開，桃林那只睡了，這只就安靜了，再等等。”

留溪聽此看向郚葉的眼神滿是傾慕，果然貼心的溫柔最能讓人沉溺，不分男女。

不由感嘆：“三哥，我要是個女的，就死纏著你娶我，唉，也不知最后會便宜哪個燒高香的……”

無人注意，郚葉在聽到此言時，望向了冷臉盯蠱的吟姬，又收回視線，玩笑說道：“愛而不得，才是人間常態。”

“愛而不得？你是在說這世間的珍稀藥材吧？果然，你能看上的，只有那些花草……”

郚葉只是微笑，不做解釋，留溪尚小，在情愛之事上未開心智，有些愚鈍，這也算得上是一種天真。

……

半個時辰后

我看著眼前的桃樹喘著粗氣，這桃林似是迷宮一般，一直走不到盡頭，總在外圍打轉，怎么都進不去中心，走這一圈，又回到原地，愣是把自己累的夠嗆。

回想了下自己一路經過的桃樹，有些熟悉，腦中突然閃過上虛道長的身影，道袍上的圖案清晰浮現，如夢初醒，是八卦陣！后退三步，抬眼環顧，果然是八卦陣！

八卦陣需要找到陣眼才能破陣，在浮云觀時只是聽說，從未見過，也不曾認真聽過玄英道長授課，此時倒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作罷，原路返回。

走出那扇門，絲竹之聲侵入耳中，歡樂的笑聲四起，像做了一場夢。這一趟，倒也不是絲毫沒有收獲，最起碼可以確定長樂坊與天外樓確實存在聯系。

遠處長嫣裊裊向我走來，我假裝鎮定，她身后柒華頻繁用肢體向我發送危險的信號，我不明所以，但長嫣沒有留給我思考的時間。

躬首行禮，她慢聲道來：“是長嫣慢待了姑娘，請姑娘隨我來。”

長嫣在前帶路，我與柒華并行，伸出兩根手指拉了下他的袖口，小聲問：“怎么回事？”

柒華皺著眉答：“此事說來話長……”聽此，并沒有想再聽他遭遇的想法了。

長嫣帶我們去到了我曾光顧的二樓最角落的廂房，門內褚泀言端坐于桌前，手中把玩著一把玉扇，桌上放置了幾盤精致的糕點，房內馨香充斥，與長嫣身上的女兒香重疊，但，里夾雜了幾絲特別的香味，有些熟悉，一時想不到。

他笑臉迎我，“卿卿來坐，嘗嘗我從素心齋給你帶的糕點，在潯陽城可是聞名的！”

我并不驚訝他能在此，長樂坊本就是他的，人也是他的，怎么都躲不開，此時，他如此的態度，不責不問，我倒是明白了些什么，大概就是，我今日的一切行為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如同，演了一場沒有劇本的戲，而他，是觀戲的賓客。

似乎是看到了我身后躲藏的柒華，他拔高了脖子，厲聲問：“還躲？你那么大塊頭藏得住嗎！”

我并未回頭，“柒華，上次在箬園丟了一件手釧，不是很貴重，但是是父親送的，勞煩你走一趟帶紅綃找找。”

柒華心領神會，輕拍我肩膀，鄭重道：“保重！”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逃走。

等到再也聽不到逃離的腳步聲，褚泀言才笑著解釋：“柒華看似是個混子，在哪都吃得開，但是心思純凈，善良透真，他的心里不曾在意過人性的黑暗面，即使學會了神偷手，也未曾偷盜過一分銀錢，所以才會被那乞丐頭頭經常打成重傷，他信所有苦難都會開出花，信善良是最好的養分，無論是天外樓，還是長樂坊，都不是他該知道的。”說到最后一句他的語氣冷肅，像一陣寒風襲向我，第一次，我感受到褚泀言，是可怕的。

他，在隱忍怒氣。

“對不起。”這件事，確實不該將柒華卷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