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鬧的門庭一下子變得門可羅雀,大理寺卿的小聲嘀咕,也變得清晰可聞。
“聽聞秦二姑娘生病也有些時候了,萬一路上遇到了什么神醫,已經醫好了呢?陳大人你說,是也不是?”王珩依舊淡淡地笑著。
大理寺卿尬笑兩聲,應下了這個略帶蹩腳的理由。
蕪城的街道不比京都,坊與市連接在一起,沿途都是小販的叫賣聲,故而顯得雜亂又喧囂。
茶棚下皆是話家常的閑人,如今他們口中說道得最多的,便是那位來了有一段時日的白家姑娘。
“你聽說了嗎?白家給那姑娘說了一門親事,是城外二里村的李狗子!”
“哈哈哈,丑婆娘配小傻子,不錯不錯。”
“是可惜了,據說那白家姑娘不僅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還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呢!”
“會做生意又如何?不還是一個臭婆娘!”
“也是個福薄的,若是沒有毀容,說的不能嫁去南垣做太子妃呢!”
“做太子妃?你忘了那秦家大姑娘了?人還沒出東籬,就死路上了,誰知道是個什么事兒……”
“碰!”
那人話音剛落,面前的桌子就被人一腳掀翻,滾燙的茶水濺了滿身,看這架勢,明早起來免不得要起一身的水泡。
“哪個不長眼的?!”說閑話的男子被燙地滿地亂跳,嘴里依舊不饒人。
“是你姑奶奶我!”秦瀾月雙手環胸,冷眼笑看男人像只猴子一樣上躥下跳。
“你!”男子手指著秦瀾月,剛要破口大罵,就見她隨手拾起一塊木板,像掰小餅干一樣,將其一分為二,瞬間就沒了聲。
“怎么?在背后說旁人壞話算什么本事?你要是現在敢把臉湊過來讓本姑娘打一頓,我還敬你是個男人,不然嘛......哼。”秦瀾月不屑地笑了聲。
男子被氣得直跳腳,像揍又怕打不過,不上前又怕被看輕了,最后還是他的那群狐朋狗友,作勢硬拉勸架的,才給了男人一個臺階下。
一群人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姑娘,您這么做也不頂用啊,治標不治本。”紅纓在一旁勸說。
這幾日秦瀾月帶著紅纓日日上街,逮到一個說閑話的,就上去把人臭罵一頓。
“我又何嘗不知道?可這都幾日了?我往白府遞去的拜帖全部石沉大海。”秦瀾月繡眉緊皺,一把握住紅纓的雙肩,“你說顏兒會不會出事了?!她不會想不開吧?!”
“不應該吧。”紅纓自己也沒有底氣,“許是......白府如今在忙著籌備白姑娘的婚事,故而沒有回帖吧。”
“婚事?!她還真打算嫁給那個小傻子啊?!”秦瀾月氣不打一處來,“不行!今天說什么也要見到她!我倒是要親口問問,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腦子被門夾了啊!”
秦瀾月氣呼呼地沖向白府的方向,紅纓怕她又干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忙不迭地追上去:“姑娘冷靜啊!白府不回帖,您要怎么見白姑娘呀?”
“不回就不回!本姑娘想見誰,他們想攔也攔不住!”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紅纓的心頭蔓延。
果然,秦瀾月帶著紅纓,繞到了白府側面的圍墻邊。
見前者正認真地環視四周,打量著圍墻的高度,那種不祥的預感更明顯了:“姑娘,您不會是要......”翻墻吧?
“放心!你姑娘我輕功好著呢!不會摔著你的!”秦瀾月拍胸脯保證。
現在該關心的問題是這個嗎?還有,為什么她一個小丫鬟也要去啊?
紅纓快要哭出來了。
不過秦瀾月才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纖纖素手環上她的小蠻腰,就這么一提留,直接把人帶進了白府。
紅纓切身體會了一把,什么叫做“人在前面飛,魂在后面追”。
直到雙腳落地的那一刻,她還沒有回過神來。
“看吧,就說了不會讓你摔的!”秦瀾月得意洋洋地說道。
紅纓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只能回以一個微笑。
請您自己體會去吧。
秦瀾月姑且就把她理解為一個滿意的笑了,隨即她仗著對白府的熟悉,拽著紅纓,輕而易舉地找到了白顏的寢室。
瘦弱的美人兒無精打采地依靠在窗邊,金色的面具下露出半邊臉,眉目間似嗔似喜,嬌俏玲瓏的秀鼻下,櫻桃唇兒不點自紅,光暈之下,盈盈一握的腰肢若隱若現。
“顏兒!顏兒!這兒!”秦瀾月不想驚動他人,特意壓低了嗓音,沖著窗邊兒的美人兒招手。
白顏尋聲看去,就見秦瀾月和紅纓在一片灌木叢中,露出兩腦袋。見到久別的故人,她的雙眸也變得有神了許多。
秦瀾月環視四周,確定沒人,就直接沖進了寢室。
“你們怎么......”白顏又驚又喜,剛想問她們怎么來了,就被秦瀾月的一頓鞭炮式輸出給打斷了。
“你什么情況?!是不是傻啊!當真要嫁給那個小傻子嗎?!這世上好男人那么多,找誰不比那個傻子強?那二里村是個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嗎?天天被人當做畜生一樣,任勞任怨地做工,還填不飽肚子的地方,你去做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只要踏入了二里村,就再也走不出來了!”
白顏聞言冷笑:“感情你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罵我的?”
“不是我罵……”
白顏冷聲打斷了秦瀾月的話:“可我又有什么辦法?我已經毀容了!原本阿爹阿娘都視我為掌上明珠,如今她們恨不得沒有我這樣一個閨女,這樣白家也不會日日成為別人口中調侃的對象!”
“毀容了又怎么樣?阿姐說了,美人在骨不在皮,何愁找不到一個好男人?再不濟,就算不嫁人,以你的本事,也能闖出一番天地!”秦瀾月最是看不慣白顏這副因旁人一兩句話,就躲起來自哀自怨的模樣。
“呵呵,我的本事?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那是高雅之人才配學的,現在的我何來的資格?我再有經商頭腦,也終究不過是一個不能拋頭露面的女子,我能闖出什么天地來?”白顏說著說著,就自顧自地笑起來。
秦瀾月現在看白顏的眼神,就仿佛從未認識過她一般。
“你知道嗎?現在人人都說,昭月姐姐是替我的替死鬼!不然現在死的那個人應該是我!所有人都覺得我該死!秦瀾月!你沒有體會過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你也沒有體會過那種被人冷眼相待的感覺,你憑什么指責我?!”白顏一聲響過一聲。
方才依窗出神的絕世美人,已經變成了一個面目可憎之人。
“是,我是沒有體會過這些,但若真遇到了,我拼死也會蹚出一條活路來,絕不會像你一樣認命!”秦瀾月氣得手都在發抖,“既然你要嫁,我也不攔著了!日后是死是活,本姑娘我也不管了!”
秦瀾月拂袖離去,到了門口,她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阿姐若是知道了,一定對你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