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此行,曉兒真是不解?!?/p>
說話間,她蹙起了好看的眉頭。
胡太太笑了。
“傻孩子,你二嫂理的是她的嫁妝呢,哪有婆婆享用媳婦嫁妝的道理?!?/p>
話是這么說,她笑得卻有些意味難明。
大房的世安院離得更近,動靜更大。
大奶奶卻并沒露出多少不滿來。
可能因為她房里,纖云閣正送新首飾來吧。
“我們太太交待了,大奶奶若是歡喜,只管都留下?!?/p>
纖云閣可是桂三奶奶的鋪子,她一出手,手筆不是不大的。尋常纖云閣一套首飾,輕輕巧巧也要千把兩銀子。
面前卻擺著三套精致不菲的,一套冬珠,一套紅寶,還有一套藍寶的,尋常難見。
“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呢,”纖云閣來的,是個女掌柜,低聲笑道,“我們太太說了,長嫂如母,平日里若不是您操心費神著,大小姐在這府里,如何有清靜日子過?!?/p>
“我們太太還說,哥哥弟弟的,她多得很,妹妹卻只這一個,升娘在家時,眾人難免嬌寵了些,多少有些不懂事,還請大奶奶,多關照則個。”
這二弟妹真是好命。
大奶奶想了想,選了一套紅寶的,這才道:“你回去給你們太太說,很不用費心,我看二弟妹是個好的,雖說年輕了些,慢慢調教著也就有了。讓你們太太放心。”
那掌柜的原以為大奶奶定會選那套藍寶的,或是全留下來,如今看她只選一套紅寶,倒有些不好意思,苦苦勸她多選一套,大奶奶卻堅辭不受,只得作罷。又奉承著聊了一些家常佚事,這才離了胡府。
“慢慢來吧。”
大奶奶賞玩著手中的紅寶首飾。
過了幾日,林夫人突然送帖子,她要來看看親家。
胡府自然不能拒絕。
林夫人是桂三奶奶陪著來的。
“老親家?!?/p>
她上前就親親熱熱挽了胡太太的手。
那臉上的笑甜的,胡太太直擔心自己倒了牙。
再說,這親家有理,前面加個老字什么意思。
胡太太面孔黢黑。
又看著她身邊陪著的是一個著粉紅色衫子的姑娘,笑問道:“這是哪家的孩子,長得如此齊整?!?/p>
齊整,你聽聽,這是夸人的話嗎。誰不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一個嘴巴呢。
“是遠兒的表妹,近來無事,接來陪我閑住的?!?/p>
誰都能說近來無事,偏胡太太是不該說這個話的,她家才辦了喜事,無事是因為,整樁事從到到尾籌辦到落地再到會帳支客,全由林家出人出錢出力。
無他,只因林清升是守灶女,胡之遠是贅婿嘛。
林太太沒計較,只示意了一下,身邊的老媽媽立馬掏了一個玉牌出來,桂三奶奶忙也從懷里掏了一個出來。
“不意在這里見到表小姐,妹妹留著賞玩或是送人都好。”
你開玩笑,這樣通透蘊秀的玉牌我送哪個。
趙曉兒想接又不敢,只拿眼睛看著胡太太。
胡太太覺得她規矩學得很好,不墮自己聲名,微微點頭,示意她接了下來。
“曉兒謝過林太太,謝過三奶奶?!?/p>
桂三奶奶笑了:“表小姐這把聲音真甜,我看比小梨花都不遑多讓。”
小梨花是哪個,那是晉州府里頭牌戲班子里的名角。
她拿小梨花來比趙曉兒,登時屋里眾人就不對勁了。
偏她還不自知,左右一打量道:“怎么,往日里你們沒覺著么?那小梨花可有一出戲,特特有名的,叫問二郎呢。諸位聽過沒有?說是一位小姐,碰上趕考的書生,托付了終身,誰料那書生原與表妹早通款曲,待翌日高中時,竟拋棄了資助他的原配,與那表妹私奔…”
這,這劇情。
林清升忍不住笑起來。
大奶奶看著不像,上前道:“我看兩位太太一見,就說得離不開了,莫如先坐下來,慢慢細聊?!?/p>
桂三奶奶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還非要把這通話說完:“咦,改日我請了小梨花來辦堂會,定要請各位賞臉,一起熱鬧熱鬧。”
不用熱鬧了,已經很熱鬧了,林清升看著桂嫂子殺氣騰騰的眼神,暗笑到肚子疼。
桂嫂子坐了下來,也一直在掃視場中眾人。
妹妹說是要殺人,到底要殺哪一個嘛。
總不會是殺了相公當寡婦,那必定是在場諸人了。
是哪個。
她眼風掃來掃去,莫名就讓場中人覺得,身上冷了起來,說話行事越發小心翼翼。
胡太太看在眼里,心中越發不高興,與林太太寒暄幾句,就直奔了主題:“升娘我看著樣樣都好的,親家太太不用如此費心,這么快就上門來調教她?!?/p>
林太太也不是好惹的,當即撇了嘴:“不論好不好的吧,我總算把這個包袱送給親家了,教她不教她的,都是您的事了。我來不過是來看看前頭說定的單列二房的開銷?!?/p>
看胡太太一臉錯愕,她忙問:“怎么著,您不知道?”
胡太太滿臉疑惑,怎么,我應該知道什么?
“就是咱們單送進來的壓箱銀,五十萬兩銀票,兩百根金條。”
轟,場中炸開了鍋。
就是來不及摒走的下人,都張大了嘴巴。
什么?林家,不是,咱們二奶奶家,竟如此大手筆?
同時炸開的還有胡太太的腦袋。
怎么著,送給我家的東西,就是我家的了。你還來問,做什么?
林太太一臉迷??粗?,怎么,我送進來給二房開銷的,你兒子又是贅婿,帳本子銀票子哪樣不該在我女兒手里。
“雖說咱們升娘,從小是按守灶女教起來的,里頭外頭一把抓,樣樣做得好,可是這筆銀子,卻是她成家后的第一筆進帳。但也不多,原我是不必費心的,可親家你知道不知道?!?/p>
我不知道,你不要在這么重要的當口大喘氣。
林太太不僅喘氣,還喝了一口茶,這才道。
“你知道不知道,升娘三朝回門時,竟通身無一件首飾,亦無一個下人,這哪是她平日里的作派。我不怕她委屈了自己,我只怕她委屈了遠哥兒。咱們女婿多好的孩子,我只怕升娘照顧不好她。當時,我就把她罵了一頓。”
別看林太太又喝茶,胡太太還是插不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