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想到小姐信上的那幾句話，想到這幾日為此四處奔走斡旋得來的信息。

他確信，不管想得通想不通的吧，但小姐給的這個差事，他必能一如既往的辦好。

這時已走到書房門前，一個束總角的童兒來開了門，領他進去后，又上了一盅茶，便也退了下去。

一室靜謐，圖門江坐在書房里，約等了一柱香時間，齊侍郎進來了。

他連忙起身行禮。

“不必客氣，啊，你是林家的人？”

“是的大人，小人姓圖，是林家在京城的管事，特來拜見大人。”

圖門江說著，又行大禮。

禮部又不是什么管事的衙門，齊侍郎心中有些皺眉頭，就是要拜，也該拜一拜五城兵馬司、京兆府這樣衙門，再不然，內務府、戶部、兵部，也都還拿出來些生意與他做，拜自己做什么？

莫非是想自己與他牽線？真是想多了，一個冷衙門，誰搭理？

心里這樣揣摩著，面上卻未露分毫，禮單早在進書房之前，管家已呈他看過了，豐厚又實惠，這個人情，他必得坐下的。

二人扯絮了幾句京城風物，看圖門江別無他意，齊仕昆一顆心又漸漸放了下來，自己屈尊接見一個管事，已是破例。

“日后有事，只管送帖子來絮話就是。”

這已經有了送客的意思。

“大人，小的今日拜見，還有一件事要稟報大人。”

齊仕昆度他幾眼，圖門江笑吟吟的，全沒一點求人的自覺，這才緩緩道：“你且說來。”

就知道沒這么便宜的事。

“禮部馮大人將要丁憂了。”

“你說什么？”馮仕昆驚訝之下，差點失態。

他的上官要丁憂，他如何不知道？

“馮大人的父親前些日子摔了一跤，原是慢慢將養著就好些的，但自昨夜起，突然有些個不好，馮大人托人請了郭太醫親去看了，說是已經不中用了，讓把一應之物都先準備起來。”

“故而只在這幾日，馮大人怕是就要上折子了。”

如果說剛才齊仕昆還有些懷疑，此刻他已經信了一半，因為馮大人的父親受傷這事，他是知道的，還親至馮府去探望過。

只是，這里面的事，林家一個管事，為何如此清楚？

圖門江沒有解釋的意思，繼續說道：“馮大人此次丁憂，奪情的概率想必較小，禮部的事總不能擱下，必是要有人接手的吧。”

齊仕昆疑道：“為何他奪情的概率小？”

“齊大人，”圖門江一臉不贊同的神色，仿佛在說，我這樣誠實，你竟還蒙我，“一是馮大人年紀也不小了，二是之前的二后案中，馮大人的表現，”說到這里，圖門江向天拱手道，“不令人滿意嘛。”

齊仕昆真正驚訝了，短短幾息時，他的情緒從驚嚇懷疑憤怒再到好奇，現在，他是真的想聽聽這位圖管事要說什么了。

他竟連二后案都知道。

“馮大人要走，禮部的事情，還是要有人辦嘛。不知道齊大人是怎么想，若是看好禮部的差事，我們林家還是可以出幾分力的。”

沒提胡家，說著林家。

看齊仕昆面露疑慮，圖門江又道：“這樣大事，大人自然要好好想想，京里人都說，大人雖滿腹經綸，有治世之才，實則真正是閑云野鶴，心不擾雜事。”

他信口縐了幾句，便站起身來，打算借機告辭，待齊侍郎消化好了再說。

“且慢，圖小哥，請坐請坐。”

齊仕昆已換出一張大大的笑臉來：“圖小哥，不管怎么說，請代我向林家家主致謝。不知接下來，馮某的路該怎么走？”

要說他就是已經信了圖門江，那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但在整理思緒之際把他先安頓下來，這還是做得到的。

只是圖門江人雖年輕，卻是通透伶俐之輩，只是淡淡一笑道：“大人不必考我，我不過問問看您的意思，若是大人不屑為之，我等自然也不多事。若是大人有意，那我等自然去料理，大人嘛，一切如常也就是了。”

“至于我家家主，”圖門江又一拱手，“好教大人知道，我家老爺雖還康健，但家里只有一位小姐，是做守灶女養成的，這個大人應該知道。家里一應大小事務，如今做主的都是她。這次的事，也是小姐吩咐，務必要助大人一臂之力的。”

之遠的媳婦？

這個侄兒頗得他看重，治學勤勉，文章寫得也不錯，想必會試時能拿個不錯的名次，付與林家做贅婿，他原是不贊成的，只是說是親眷，究竟他早已過繼給馮家，并不好說重話，這才將一腔心事擱了下來。

沒想到，林家小姐還有這樣見識能為。

只是這份人情，人家可沒想捎帶上胡家，只說是林家出力。

齊仕昆左思右想了一會兒，這才道：“某雖學藝不精，卻仍有報國之志。若是有機會多為黎民百姓做事，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怕自己才學不夠，做不好罷了。”

圖門江行禮道：“如此，小人便明白了。”

又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小的錦盒來。

“聽說大人家有喜事，可惜小人知道太晚，賀儀不及。還望大人勿要嫌棄。”

雖不知是何物，但才聊得入港，又不好當著他面打開來，想著這樣盒子也裝不了什么，齊仕昆便接過來擱在案上，口中只道：“侄兒媳婦太客氣了些，你回去的時候，記得幫我帶好。”

圖門江自然應下，又陪齊仕昆閑聊幾句，隨后只道事忙，不顧苦留，離了齊府。

齊仕昆回了書房，默想一會子心事，這才記起那個錦盒。

打開一看，大驚失色，是一盒子銀票，仔細數來，共五萬兩。

翌日上衙，馮尚書果然沒來。

又過旬余，閣命齊仕昆代料理禮部諸事，馮尚書果然報了丁憂。

齊大人不敢放肆，并未趁機四處勾連交際，在衙時仍戰戰兢兢辦差，回府第一件事，卻是命管家拿帖子去請圖門江。

“小的去傳句話也就有了，大人不必費神。”

實際他口中還含了一句話沒說，如今外頭都在傳，自家大人有望成為尚書，六部首腦之一，那自然不同。

就是他這個小小管家，近來出入辦事，看到的笑臉，也是比往日多得多。

叫他親拿帖子去請商賈人家的管事?

怎么想怎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