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輪到洛雁當值,跳上高處以便勘查,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人影在屋頂上蹲守,她使出輕功,悄無聲息來到那人身邊,忽地覺得此人身形好像在哪兒見過。
柏焱心頭一顫,身后有人?
聽腳步聲不是沖他而來,應是同僚巡查,以為他是刺客。
柏焱淘氣地掏出銀針隔空甩去,只聽到后方那人驚恐地“呀”了一聲,這聲音是……
洛雁?
柏焱連忙施法定住銀針,著急起身看有沒有把人傷著。
眼看那人朝自己跑過來,洛雁趕緊拔劍刺向賊人,柏焱連忙蹲下躲過一劍,用輕功轉到她身側,從背后擒住她雙手手腕。
她抬眼望去,認出是之前被她搶糖餅的人,“是你?”
柏焱見她不反抗,輕輕松開手,“情急之下冒犯姑娘,還請恕罪。”
魔界沒人間規(guī)矩多,抓下手腕算不得冒犯。
洛雁低頭看了眼手腕,又看了看他,問道,“你一個人在這干嘛呀?”
柏焱順勢躺下屋檐,又重復方才的姿勢,“沒干什么,賞月!”
沒過多在意他敷衍的回答,她跟著坐下,“給我說說唄,你是怎么來魔界的?”
“刺殺一個淫賊,失敗了,讓人抹了脖子,二殿下把我從冥界撈上來的。”那是他不愿提起的過往。
從前入魔界修習法術,同期的學子問他從何處來,他都愛搭不理,一字不提以前人間的事。今日不知為何,卻有了想分享的欲望。
“哇!”洛雁驚嘆,“看不出來嘛,平日里規(guī)規(guī)矩矩的,居然也有年少輕狂的時候。”
放在往常被別人誤解,他也不愿解釋太多,今日卻莫名想為自己辯解上幾句,“這不是一時意氣,我們孤兒寡母還以為遇上好人,誰曾想那淫賊盯上我娘……”
想起斗角賽他與弩扎的對決,他慣用針,刺偏幾個致命穴道不是問題,可弩扎卻死在賽場上,說明他動了殺心。
一個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想必他是不會心慈手軟的。洛雁笑問,“想必他已死無葬身之地了吧?”
“當然!難道還留著過年。”柏焱一臉無所謂答道。
她開始好奇這樣的人究竟喜歡以什么方式活著,“有想過你以后要過什么樣的生活嗎?加官進爵,還是找人花前月下,生幾個小娃娃。”
“想過。”柏焱倒是坦蕩,眼睛悄悄撇向洛雁,“從前孤獨慣了,現(xiàn)在反倒想有個家,只是那女子還沒追到手。”
他打哈哈過去,“別說我了,你呢?”
洛雁把剛才拔出的赤劍插回劍鞘,“我嘛,我只想跟著主人一輩子,為他抵擋萬難,直到他登上那個位子。其余的,沒想太多。”
“你愛慕二殿下?”柏焱問出一直想問的問題。
簡直口出狂言!
“不不不,當然不是,別亂說。”洛雁立馬捂住他的嘴,“他于我有大恩,反正我沒想好干什么,先以他的為目標,等實現(xiàn)了再考慮我自己的。”
她冰涼的指尖觸碰到他的唇瓣,柏焱先是一愣,臉上紅暈蔓延至耳根子,緊張得心臟快要蹦出。
聽她對二殿下沒有兒女情,他再也沒有顧慮,眼里的愛慕止不住的溢出,羞澀地舔舔干澀的嘴唇。
柏焱緩緩抬手,順勢握住她擋自己嘴唇的玉手,然后有意無意地拉著她的手轉而貼近心臟,讓她明白自己的愛意。
洛雁懵懂望著他,不明白他一系列舉動是何意。從小被主人保護得很好,對兒女私情一竅不通,但聽說只要男女兩情相悅便可相守終身,柏焱此番動作是喜歡嗎?
難道暗示不夠明顯,他試探性接近洛雁,見她沒有抵觸或是反抗,用力地一把摟住她。
柏焱在她耳旁強烈地喘息聲讓她愈發(fā)緊張,既然她不懂那不妨再主動些,“要不這樣,我也不追別的女子了,以后就我倆一起組個小家,再生個小娃娃,一家三口樂呵樂呵。”
確認出他的心意,洛雁臉上的笑容藏不住,母親曾告訴過她,女孩子太容易答應反而會掉價的,礙于面子可不能夠點頭。
“有喜歡的女子還想跟我生娃娃,想的美!”表面上拒絕,嘴角早已按不下去。
使出輕功躍下屋頂,打算離去,好讓那個臭男人著急著急。
他連忙解釋,“不是的洛雁,我喜歡的女子是你啊!沒有別人!”
“別嚷嚷啦,我知道!”洛雁害羞的偷笑。不行,得趕緊去巡查,主人發(fā)現(xiàn)會懲罰她擅離職守。
另一邊,魔尊主殿
魅靈單膝跪地,臉上滿是委屈,面前的是坐在尊位怒發(fā)沖冠的魔尊。
“父親,靈兒知錯。”
“本尊對你做的‘好事’裝聾作啞,結果呢,還辦砸了。你認為云譎會不知道你暗地里將人拉攏進你的隊伍嗎?”他一語中的。
魅靈不知悔改,放言道,“他知道又能如何?不過區(qū)區(qū)養(yǎng)子,還能跟本公主搶尊位不成?”
“放肆!”魔尊找不到地方發(fā)泄,拿起桌上的茶杯朝她扔去,“我族向來能者居之,即便你是本尊的女兒,本尊也難保你穩(wěn)坐尊位。”
他還是心軟了,杯子砸地摔個粉碎,可魅靈的衣裳卻滴水未沾。
“父親……”她像個犯錯的孩子,雙目含淚,聲音哽咽。
魔尊最招架不住她這副很可憐的模樣,他曾說過魅靈這般神情與她去世的母親很像,苦口婆心說,“靈靈你得做出點成績,讓族人信服你才行。”
信服,她必須得做出成績,只有這樣了。
魅靈五體投地向魔尊重重磕了個響頭,“靈兒向父親請命去攻打無妄山。”
“你要攻無妄山?”
“是的。近日妖界向我魔界求助,說是無妄山弟子收了不少小妖,弄得人妖交界的小妖惶惶度日,靈兒請命剿滅無妄山,維護六界和平。”
一兩個小妖說的話,簡直不值一提,她怎么可能會為了個小妖請命出軍,只是她出兵攻山的借口罷了。
魔尊倒也無所謂,人間區(qū)區(qū)一座山,他還是可以放縱她的,只要不鬧翻天,也算是立了一功。
“也罷,務必辦得干凈利落。”
“靈兒不會讓父親失望。”
走出大殿,魔尊許了五萬魔軍,魅靈立馬對隨從說,“即刻清點大軍,隨我攻打無妄山。”
此次攻山,一為立功,一雪前恥,其二收到秘密消息,云譎跟無妄山的一只魚妖有聯(lián)系,說不準上次被發(fā)現(xiàn)私藏法器,是那魚妖告的密。
別怪本公主心狠,即便不是他這條死魚妖,能為本公主立功,也算是他此生幸事。
“不好了,不好了,無念師伯,魔界大軍朝我人間攻過來了!”無妄山的一名低階弟子掃帚都來不及放下,火急火燎趕來報信。
無念先是一愣,隨即恢復鎮(zhèn)定,“知道了,即刻召集弟子在山門口集合,我去跟掌門商議。”
魅靈率魔界大軍抵達無妄山山門,不等掌門張口,平白無故給他們定下罪名,“無妄山弟子蠻橫無道,欺凌妖界弱小,我魔族維護六界和平,特來向無妄山討個說法。”
說罷,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提槍朝掌門刺去,手底下的大軍應聲開打。魔界大軍來勢洶洶,無妄山弟子毫無準備,半柱香的時間已處于下風。
忽然,一支冷箭朝無念脖頸射去,無念沉心應戰(zhàn),無暇顧及。
直到身旁一個高大的身影將冷箭截住,他這才反應過來魔軍弓箭手偷襲。
再定睛一看,旁人居然是……
“程兒,你怎么來了?”無念大驚,程彬此時應該在后山修煉,算算時日,修真道還未修至絕境,怎能出現(xiàn)在這兒。
程彬邊斬殺魔軍,邊回應道,“師父,無妄山有難,我怎能在后山茍且偷生,當縮頭烏龜。”
聽他此言,無念急了,“強行中斷修煉是會走火入魔的。你現(xiàn)在功力減半,魔界大軍來勢洶洶,你招架不住的。”
少年心性,未到極致不會輕易言敗,“不試試怎么知道?”
無念心緒不寧,正要開口阻止,一時分心,魅靈手握長槍從上方襲擊。
程彬察覺到強大的魔力,一掌推開無念,抵住她這一擊。
他強行出關,功力大減,現(xiàn)今的法力實屬支撐不住,逐漸腳步虛浮,氣息不穩(wěn)。
魅靈嘴角上揚,心想不自量力,接著魔力愈發(fā)強勢,擊得程彬節(jié)節(jié)后退,嘴角滴血。
乘勝追擊,緊接著長槍在她手里甩了幾圈,黑氣環(huán)繞,槍頭直直朝程彬方向刺。
正當程彬打算拼盡全身法力抵御,忽然一聲吼叫,轉而一個年邁的身影擋在了面前,“程兒!”
無念為救他以身擋槍,被刺穿胸膛,霎時鮮血四濺。魅靈嫌棄地抹掉灑在衣裳上的血跡,惡心地看著倒地的老頭兒。
“師父!”
“程兒快走!”
程彬一個箭步趕去把他扶起,可師父即便身受重傷,仍使勁兒把他推開。
掌門見狀,快步穿過人群,擋在他們師徒面前,劍指魅靈。“你們快走,這里有我!”
瞧他們一個個重情重義的樣兒,別擔心這里沒人能逃掉。魅靈輕蔑一笑,沖掌門道,“來!”
程彬帶著師父躲到后山,邊傳內(nèi)力療傷,邊試圖喚醒無念,“師父,你還好嗎?師父?”
他半睜著眼,嗓音沙啞,仿佛年邁了數(shù)十歲,“不必了程兒,老頭子心里有數(shù),別浪費內(nèi)力。”
“不是的,我一定可以救您!”
“我累了,你也別忙活,聽我說說話。”
“師父,您說……”他手上的動作仍不變,繼續(xù)為他輸內(nèi)力,無念亦不阻止了。
他知道再不說,程彬的秘密就要隨他入棺材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的身世嗎?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
程彬賭氣說,“我不想知道,師父不是一直不告訴我嗎,我就不想知道,師父我只要您好好的……”
“別孩子氣。”無念緊皺眉頭,深吸一口氣,傷口急劇加痛,用以保持清醒,“你體內(nèi)的內(nèi)丹其實是你父親的。你娘親是東海魚族的公主,其實她一直都有在掛念你,從她把你放入水上的搖籃,就默默的在旁邊看是哪戶人家把你抱走,我把你帶回山上,她還來找過我一次,把你的身世原原本本都告訴了我。”
無念強撐著把話說完,“你父親是來自東海的低級族群——海星一族,他與你娘親私相授受,沒有得到你外公的認可,卻已經(jīng)有了你。后來你外公發(fā)現(xiàn)此事,下令將你父親處死,他臨死前把他所有功力傳到內(nèi)丹,你娘親便將內(nèi)丹偷偷放入你的體內(nèi),是以你在練功時常常事半功倍,僅用十幾年便修得人身。”
“原來我……”程彬震驚,想不到父母竟有如此凄慘遭遇。
他在無數(shù)個夜里,想過無數(shù)個父母拋棄他的場景,自怨自艾數(shù)次,原來他們是冒著生命把他帶到人世,虧他還罵過他們那么多次。
“現(xiàn)今公主另嫁他人,生活非常幸福,所以這就是我不愿意將原委告知你,程兒你千萬要記住,不要去找你娘,別讓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世,否之會招來無妄之災。”無念的聲音越來越虛弱,到后面得把耳朵湊近方能聽見。
突然頭腦發(fā)昏,一股熱流在體內(nèi)翻滾,直至后面一擁而上,“嘩”一口鮮血從喉嚨涌出,眼前一黑往后倒去。
幸而程彬在他身后,穩(wěn)穩(wěn)把他接住。
其實程彬亦明白,師父已經(jīng)回天乏術了,他帶著哭腔懇求,“師父……程兒明白,您別說話,您不要再說話了……”
“別哭,師父沒事……”
無念用最后一絲力氣安慰,漸漸閉合雙眼,沒了氣息。
他將師父遺體放置床榻,連忙整理情緒,趕回無妄山門應戰(zhàn)。
到時,魔族大軍已全勝撤離,只見山門血流成河,尸橫片野,空中彌漫著渾濁氣息,無妄山弟子和魔軍的尸首支離破碎。
掌門的首級懸于魔族軍旗之上,怒目圓睜,面目猙獰。
此役,無妄山除程彬以外,無人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