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萬獸村,這片被古老傳說籠罩的土地,此刻正被厚厚的積雪覆蓋。村民們常說,神獸山的雪是神靈的嘆息,每一片雪花都承載著遠古的秘密。
整片林子都是白色,已經看不到任何走獸的身影,仿佛連它們都畏懼這嚴寒,躲進了深山之中。
一朵清冷的花瓣輕輕飄過,一只素白的手張開,微屈著接住了它。六瓣花在掌心輕輕融化,只留下一滴冰涼的水珠滑過指腹。
真冷啊。
李洛歡攏了攏雪白白斗篷,抬頭望向神獸山的方向。又到冬季了,她得上山采藥了。
李洛歡拿起雪地上的雙耳竹筐,背在肩上,輕輕嘆了口氣。每年的冬天,她都要獨自上山采藥,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宿命。
她的小竹屋位于村子的邊緣,偏僻而安靜。每次上山,她都要經過一條淺溪和一片竹林,才能到達村民們的聚落。
村民們見到她,紛紛笑著打招呼:“洛歡,又上山啊?”
她略點頭,嘴角微微上揚,算是回應。她的笑容總是淡淡的,像這冬日的陽光,溫暖卻疏離。
忽然,一雙手抱住了她的左手臂。她回頭,低頭看向那個小男孩。
“洛歡姐姐,你是不是又要上山采藥呀?這次能不能帶上我?”阿寶仰著頭,雙眼閃閃發亮。
李洛歡蹲下身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可以啊,不過山上的雪可是能蓋住你哦。”
阿寶聞言,小幅度瑟縮了一下,眼里閃過一絲失望,松開了她的手臂。“好吧……那我明年一定要長得跟姐姐一樣高!”
李洛歡站起身,看了看他的小身板。她一米六,阿寶只到她的腰窩處。她認真地說道:“嗯,多吃點。過幾年要長得比姐姐還高。”
阿寶用力點頭,目送她離開。
他歪了歪頭,心里滿是疑惑:為什么洛歡姐姐每到冬天就要上山采藥呢?娘說她是去采集救命的藥材,洛歡姐姐要去救誰呢……
他望了望天,灰蒙蒙的云層壓得很低,似乎又要下雪了。
李洛歡艱難地走在雪地里,拐杖深深插入積雪中,每一步都像是在與大地抗爭。
今年的神獸山格外寒冷,雪已經沒過了她的小腿。她抬頭望了望山頂,決定先去小木屋避一避。
那座小木屋是她五年前發現的,隱藏在密林深處,仿佛被時間遺忘。村民們對它諱莫如深,認為這是神獸的居所,無人敢靠近。
只有她,每年都會來這里歇腳。
只是,今天好像遇到了一個唯二之人。
她跟一雙似深潭般帶著點點寒星的雙目對上了。
那少年一身白衣,墨色長發如水流三千尺垂落在小屋床上。他如玉的雙手撐坐在還未鋪被褥的床上,臉頰往左邊門口側目望著,眼神清澈如水,又帶著絲絲疏離,就這么無言看著她,好似看著誤闖主人家的外人,莫名的木屋主人即視感。
這人看起來不像是本地人啊。
李洛歡愣愣的跟他對視了一會兒,見少年沒有開口的意思,便主動說道:“我每年都會來這個木屋,你是?”
少年眨了一下眼睛,無辜道:“我,不知道。”
李洛歡問道:“不知道什么?”心里想著,看這人有些呆愣,不會是失憶了吧。如此想著,眉頭一皺,眼睛緊緊盯著少年。
那少年微低頭,垂著眼輕聲:“我……好像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還真被她猜中了!李洛歡瞳孔一縮,隨后嘆了一口氣,不再僵持在門口,掩好門后把背簍放下,看到周圍與她去年所放擺設相差無幾,不疾不徐道:“若是如此,那這幾日你同我在這避雪幾日,我再送你下山吧。”
白衣少年抬眸,看起來帶著寒意的眼珠此刻卻散發著一股清澈的意味,就像是一個誤入凡間的仙人。李洛歡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倒像是話本里說的精怪變得用來惑人心神的皮相。
“咳……咳咳。”“精怪”突然咳嗽了起來,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好像更白了,整個人有些病撅撅的。
李洛歡看著他的神色料想應是染了風寒,便從柜子里取出封存的被褥,拿出帶來的除塵去味的物什給來上一遭,再把被褥鋪在床上,那少年起身,但左腿似乎受傷了,踉蹌著站立。
原來還傷腿了啊,怪不得剛剛一直坐著。
李洛歡快速把被褥鋪好后招呼少年坐著,“原來你有傷在身啊,我正好是個大夫,帶了點藥材,你且等著。”
少年沉默著將褲管卷至膝蓋上方。傷口四周的皮肉泛著不自然的青灰,邊緣處像是被火舌舔過般焦黑翻卷。李洛歡從竹筐取出油布包,展開后露出排列整齊的銀刀與藥瓶。
“會疼。“她往火盆里添了塊松炭,將薄刃在火焰上反復灼烤。
“無妨。“少年垂著眼睫,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褪色的床單。
李洛歡用竹鑷夾起浸過燒酒的棉團。棉絮觸及傷口的瞬間,少年小腿肌肉猛地繃緊,骨節發出輕微的咔嗒聲。膿血混著冰碴被清理干凈后,露出深處泛藍的腐肉。
“忍著。“她忽然出聲。少年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攥住了她的袖角,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藥粉灑落時騰起細小的雪霧,少年喉結滾動著吞咽痛呼。李洛歡纏布條的手勢很輕,但每繞一圈都會用拇指按緊邊緣。兩人呼吸在冷空氣中交錯,化作細小的白霧又消散。
“好了。“她將余下的藥包擱在床沿,“戌時換藥。”
少年低頭查看包扎齊整的傷處,李洛歡后撤半步,走向門邊:“莫要碰水。“
門外風雪更急了,之前虛掩著的門被吹開,她關門時聽見身后傳來布料窸窣聲,還伴隨著少年的詢問:“多謝,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頭跟他對視,認真道:“李洛歡。洛陽的洛,歡喜的歡。”
少年被她認真的神色怔住片刻,不由得也認真回道:“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