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π劼和韓婭琪的第一次接觸，是在高中開學的一周后。

2020年的九月還裹著夏末的余溫，香樟樹的葉子綠得發亮，陽光穿過枝椏，在教學樓后的小道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汪π劼被幾個男生勾著肩膀往前拽，校服后背已經洇出一小片汗漬，嘴里還在跟人爭著早上踢足球的輸贏。

“你那一腳遠射純屬蒙的，不服下午再干一場！”他甩了甩胳膊，想掙開同伴的手，指尖卻不小心刮到旁邊的樹，帶下來一片嫩葉。

“蒙的也是進了，有種你也蒙一個？”同伴笑著推他一把，視線突然越過他的肩膀，“哎，那幾個是不是咱班的？”

π劼順著他的目光轉頭，只見幾個女生正并排走過來，剛開學一周，班里四十多號人還認不全，他只覺得那幾個身影有點眼熟，像晨讀時坐在前排的姑娘。

沒等他看清臉，身邊的“社牛”同伴已經扯開了嗓子：“嗨！韓婭琪，你好漂亮！”

走在中間的那個女生猛地頓住腳步，像是沒料到會被喊住。她轉過身時，幾縷碎發被風吹到臉頰旁。π劼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這女孩真漂亮呀。

陽光恰好落在她臉上，睫毛很長，眨眼時像小扇子輕輕扇動，把細碎的光都抖落進眼睛里。她先是愣了一秒，大概在辨認聲音的來源，隨即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露出兩顆小小的梨渦。

“謝謝！”她的聲音清亮，帶著點沒散去的稚氣，說完還輕輕歪了歪頭，像是覺得這突如其來的夸獎有點好笑。

就在那一瞬間，π劼覺得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了。同伴的起哄聲、遠處操場的哨聲、風吹樹葉的沙沙聲，全都像被按了靜音鍵。他只看見女生臉上的笑容，像初夏第一口冰鎮汽水，甜得人心里發顫，又像突然亮起的燈，把剛才還覺得悶熱的空氣都照得透亮。

“看傻了？”旁邊的男生用胳膊肘懟了他一下，“人都走過去了。”

π劼這才回過神，那三個女生已經走遠了，韓婭琪的妹妹頭在人群里一顛一顛的，最后拐進了教學樓的拐角。他這才發現自己還維持著轉頭的姿勢，脖子都有點酸，手心不知什么時候冒出了汗。

“走了走了，上課鈴要響了。”同伴們勾著他往前跑，他被拽得踉蹌了兩步，眼睛卻還盯著教學樓的方向。

等打鬧的聲音漸漸遠了些，他才下意識地低下頭，盯著腳下，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往上翹。剛才那個笑容在腦子里揮之不去，女生歪頭時露出的鎖骨、被風吹起的襯衫衣角、還有那句帶著笑意的“謝謝”，像電影慢鏡頭一樣在眼前回放。

“韓婭琪，你好漂亮……”他在心里悄悄重復了一遍，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耳根卻蹭地紅了。

上課鈴突然響起，尖銳的鈴聲刺破了短暫的安靜。π劼跟著人群往教室跑，跑過剛才女生站過的地方時，他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好像還能聞到空氣中殘留的、淡淡的洗發水香味。

π劼回到教室后，正低頭整理作業本，翻開筆記本時，筆尖在第一頁頓了頓，鬼使神差地寫下了“韓婭琪”三個字，甚至還覺得“婭琪”兩個字有點好聽。

香樟樹的葉子還在陽光下晃，風一吹，落下幾片碎葉。汪π劼坐在教室里，盯著黑板上的“函數”兩個字，心思卻總飄到窗外。他摸了摸發燙的耳朵，第一次覺得，高中這漫長的三年，好像突然有了點值得期待的東西。

那年他16歲，還不懂什么叫命運，只知道2020年盛夏的那個課間，一個猝不及防的笑容，像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里漾開了圈圈漣漪，也悄悄撥動了命運的齒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