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體玄黑，巨大的龍頭趴在地上，鼻孔溢出的淺淺呼吸使得大地輕微震顫。龍身之上，有九條鎖鏈鎖住龍身，不計其數的符箓貼在鎖鏈上，浮現出若隱若現的黃金靈力。

龍頭稍動，九條鎖鏈便隨之收緊，符箓便會隨之發亮。依照泉靈子封印子顯的時間，這條龍至少也被封印了一百年。想到這，我打了個寒戰。

子顯在身后看熱鬧，輕笑出聲，說著，“這黑龍少說也被困了一兩百年，現在這符箓靈力是越來越弱了。你身上有泉靈子留下的法陣，你說這黑龍看見你生氣不？”

我回頭，子顯看著我，也許是我臉色太過蒼白，子顯抬手拍了拍我的背。

“你先說說，泉靈子要你費了老大勁了來這干嘛？”

我伸手指向那條黑龍，“師傅只說，放出去即可。我以為，和鳥籠子放鳥一樣。”

我看著眼前沉睡的黑龍，這身上的鎖鏈估計是砍不掉了，這符箓還能想想辦法。

子顯的臉色黑的不能再黑了，他又繼續問道。“放掉？”

我點點頭，看向符箓，要撕掉那些不難，難的是撕掉后這黑龍一爪子拍下來，我這身板還在不在。

子顯不做聲，似是我的回答讓他出乎意料，他繞著黑龍轉了幾個圈。

“你確定，只是讓你放走他嗎？”

一道熱氣撲過來，我迅速轉身看去。金色龍眼睥睨左右，龍頭抬起，龍須在空中無風自揚。龍爪撐著身子，那九條鎖鏈迅速收緊。黑龍不滿，喉嚨里嘶吼著。

沒花多少時間，黑龍便注意到了我們。金色龍眼環顧四周，也許是聞到了我身上的氣息。

“泉靈子呢？”

而后將目光投向我，那金色龍眼離我越來越近，飄揚的龍須不斷拂在我身上。

“你不是泉靈子。”

龍身急速變小，頃刻間原地站著一個玄衣白發的男子。我這才看清，那九條鎖鏈化作細鏈子纏在腰間，一如我腰上的紅繩。

子顯聲音冷淡。“我說是誰呢，這不是南海行倉嗎？”

行倉寬大的袖袍拂地，他雙手抱肘，不屑一顧。

“青丘子顯，臭狐貍。”

我不做聲。

行倉輕笑，他緩緩坐在臺階上，不緊不慢地開口。“你們來干嘛？”

“放你出去。”

行倉不屑得看向我。

“你能解這法陣？小姑娘”

我看向他，抓緊了手上的刀。

“實在不行，可以砍斷。”

行倉跟看笑話一樣，他指著我看向子顯。“你大老遠過來，帶這么個玩意。”

說完行倉化作黑龍，龍尾橫掃。子顯伸手拉著我，才勉強躲過。

龍眼瞇起，行倉在原地打了個哈欠。

“你們隨意。”

我上前去撕最近的一張符，九條鎖鏈卻愈發收緊，符箓的光芒逐漸增強，這是法陣在加強壓制。

巨大的龍頭湊近，看著我費力地撕著符箓。龍須飛飛揚揚，黏在我的臉上。我伸手一拔，黑龍“嗷”地叫出聲。

一尾巴掃過來，我看見了藏在他身下的蓮花座。

我提起長刀，刀刃緩緩劃過掌心，鋒利刀刃上染上不規則的紅色邊緣。初次飲人血的刀刃輕微顫抖，手心慢慢滴下血滴，一滴、兩滴、三滴。滴在地上，地上的灰塵也開始輕微顫抖。

以血為符，一股狂風平底曳起，吹的眾人衣袍狂舞。“起！”

遠古的吟唱響起，狂風肆虐。抬頭間，火光和金光竟是將整片洞穴照的清晰。金光愈加強烈，層層加疊，往下壓。龍身周圍閃起一道火線，金光越盛，火線愈烈。

行倉因鎖鏈而不能動，他半趴在地，龍頭吐出厚重的龍息。他抬頭望向子顯，發出震耳欲聾的龍嘯。

“不是，這姑娘有毛病吧！她不是放我出去嗎？開什么燃魂大陣啊！”

行倉仰天嘶吼，洞穴開始震顫。四周到處滾下碎石，我拿手沾上血，學著師傅的樣子在地上畫著法陣。腰間的紅繩飛出，在我四周層層纏繞。

行倉釋放著遠古神獸的威壓，一陣又高過一陣的嘶吼快要將人的心神撕碎。

我確認著畫下的法陣無誤，站起身來。我右手持刀，左手緩緩結印。

“道歸一炁。鎮！”

紅繩忽束成一股，纏在刀身上。手上的鮮血一直往下滴，我持刀狠狠往法陣中插下去，刀身入地。

紅繩碎裂，絲絲紅線沒入法陣。行倉身上的九條鎖鏈也在這時斷裂，法陣懸在半空，直直墜下壓住行倉。

行倉望向法陣上不斷盤旋的紅色絲線，龍爪被壓得往下裂地。

“縛妖繩！”

眼見法陣還是完全壓不住，我劃破另一只手掌，雙掌鋪在地上，一道道血絲被吸到地上。

身后響起一道獸鳴，一道火紅身影從后躍出。滿身似火的毛皮，九條狐尾。九尾狐體型瞬間變大，毛發間跳動著烈焰，九條狐尾猝然生長，涂山九尾。

符文密密麻麻爬上我的手指、腹部慢慢游離過我的脖子，最終全數沒入我的左眼。我加快了手中結印的速度，一時間，大陣上升起十二道劍影，壓住了變天紅光。

陣內四季不明，風雪夾電。

子顯雙足點地，火紅的狐眼靜靜注視著我。他并沒有動作要去救那條龍，也并沒有舉動去阻止我。行倉一時氣急敗壞，朝子顯大吼。

我逐漸支撐不住了，身上血液瘋狂涌向法陣。

身上開始忽寒忽熱，卻只見腰間的匕首緩緩飛起，九條狐尾暗紋忽如烈火纏身纏住我的雙手。九道烈火順著血液慢慢融入法陣，劍影忽明忽滅。

“子顯！”我出聲喝止。

子顯雙足點地，一躍而上，烈火已經爬到行倉身上的鎖鏈。

行倉手忙腳亂地拍著腰間差點被燒到的龍鱗，嘴里罵罵咧咧。

“死狐貍，你看著點燒啊！”

咔嚓，鎖鏈應聲而斷。

子顯緩緩走到我面前，他嘴里咬著蓮花座。他放在我面前，眼含悲憫。

“你真蠢。”

我知法陣已然是失敗了，我原地打坐，看向這四周逐漸暗淡的法陣，四處飄散的殘符。

既無去處，便尋來世。

雙手重疊，靈海清明。愿以余壽，送君輪回。

小小法陣像是漫天星空撒碎，落在四周。我靜心祝禱，竟覺得身體竟不似那么沉重。

行倉蹲下來仔細打量著我，他看向子顯，子顯的臉色黑的和鍋底一樣。

“泉靈子出息了啊，還能有這么一個不顧生死的徒弟。”

靈臺忽入一股微風，一片緋紅衣角闖了進來。行倉看著元神闖進去的子顯，默默罵了聲“瘋子！”

“蘭姑娘，人不是這么做的。”

子顯拿著玉簪，臉上神情看不清。只看見他手里的玉簪，一閃一閃發著微弱的光芒。

我頓了頓，才看見自己躺在一片白茫茫的水里。

子顯拿著玉簪，輕輕抵在我的眉心。

“福壽雙全，瓜瓞延綿。”

“這才是你的命數。”

我抬手揉著太陽穴，很難去理解清楚他說的一字一句。

“我不知道。”腦海里只有大段重復的祝禱文，我無意識地跟著重復。

子顯將玉簪放到我手里，抬手捂住我的眼。

“不要念了，睡吧。”

一股股暖意蔓延全身，我似是聽到輕輕的歌聲，誰？

人沒有意識，昏昏沉沉，想不起半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