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公子一前一后的從茯苓樓出來,一路上不曾說話。
我想他一定是在擔憂沈小姐的傷勢,而我希望能夠替他分擔些。
就快到暮霞堂門口,我方要開口自請去極蒼嶺,不曾想公子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你的院子本不該有人去打擾的,只是沈小姐這次傷的頗為嚴重,只能先住在你的院子里,抱歉。”
“公子言重了,只要沈小姐沒事就好。”
公子的語氣帶有一絲愧疚,讓我不由得愣了神,轉(zhuǎn)念想到沈小姐的傷勢實在耽擱不起。
“公子,就讓我去極蒼嶺找掩霜花吧。”
“公子。”還未等到公子開口,一個約莫五尺半高,衣衫黑中綴白,系著銀色腰帶的少年朝這邊快步走來。
“楚哥。怎么一回來就不見你?”我看到是葉楚來了,便詢問他去了哪里。
葉楚是我到暮曦山后的第三個年頭和公子出行時帶回來的。
他那時才十五歲,還是個青澀而桀驁的少年,跪在皇城外附近的一片竹林里,懷里是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十分清瘦。
公子下車把脈的時候她已經(jīng)斷了氣,“是毒。抱歉……”
那個衣衫染滿了血跡的少年,難以置信的抬起了眼眸望向公子,好一會兒才又垂下頭去,身體微微顫抖,眼角緩緩流淌著淚水。
再抬起頭時,少年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已然布滿塵霧。
“跟我回暮曦山么?”
“……”
“那是個——很美的地方。”
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了,當初那個心如死灰的少年已經(jīng)長大了不少,性子也變得沉穩(wěn)了。
“沒事,回來后——就去處理了一些瑣事。”
葉楚見我也在便看了眼公子,眼神躲閃,斷斷續(xù)續(xù)的回答。
“我來找公子有些事商議。”
這言下之意是說我在這里礙事了?
“那你們先聊吧,我稍后再來。”說完我便向葉楚來時的那條路緩緩離去。
走了一會兒我停下腳步,隱約察覺到什么,看到前面若隱若現(xiàn)的藥廬,想起方才與楚哥擦肩而過的時候,空氣中似乎夾雜著些許的藥香,還有一路上若隱若現(xiàn)的血腥味。
我有些不安,索性折返。
暮霞堂是公子的居所,護衛(wèi)多且排列復雜,門口的兩個守衛(wèi)都是公子親自挑選的,外人很難進入。
“阿笙姑娘。”他們一般不攔我,見是我到了門口便直接讓我進去。這應該是公子的吩咐。
進了院子我便跑向東堂,路上我又回想起茯苓樓里空氣中漂泊的血腥味,現(xiàn)在想來,應該不只是沈小姐身上的吧。
快到門口時我放緩了腳步,靜靜停在門外。只聽見屋里的人微微的嘆了口氣,語氣有些無奈。
“進來吧。”
楚歌的耳力極好,我進入院落的時候他們應該就有所察覺了。
“公子。”我從進門便盯著他上下打量,仿佛要將他看穿一般。
他已然換上了一身赤紅色的衣裳,披散的頭發(fā)還帶著絲絲水汽,清朗俊逸的臉在此時尤為清晰,一雙桃花瓣似的雙眼略帶幾分笑意的看著我。
一時間房里十分安靜,我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才感覺到自己微熱的雙頰,于是趕緊轉(zhuǎn)移了視線垂下頭來。
“公子傷到哪兒了?”為了避免這樣僵持下去,我只好開門見山的問他傷勢如何。
公子許是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tài)了,沒有再盯著我看,將煮好的茶斟了一杯推到他對面,示意我坐下說。
他抬眼看了看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騙不了你了。”又低頭品了口茶,“傷在右肩了,沒什么大礙。一點小傷不值得一提。”他的聲音略帶低沉。
“怎么不值得一提?就算你是山主,受了傷也不能不當回事吧!”我有些氣惱的看著他,說起話來也沒有分寸。
他倒是不甚在意我這般沒大沒小的,反而嘴角泛起了一個淺笑。
“那是因為他,不止傷了右肩。”在偏廳煎藥的葉楚過來了,身上的藥味又濃郁了幾分。
“楚哥,你沒受傷吧……”我不禁有些擔心,不過很少有人能傷了葉楚,但若公子受了傷……
“我沒受傷,只是公子傷的有些重。”楚哥的輕功極好,我很少見他受傷。
“你藥煎好了?”公子瞥了眼葉楚,“我這傷勢可等不得。”有些打趣的說道。
楚哥裝作沒看見他凜冽的眼神,還認真的解釋“小四接過去看著了,他做事比我要細致許多。”
我看了看他倆的表情,沒由來的覺得好笑。
轉(zhuǎn)念一想公子都傷的這樣重了,那沈小姐的傷勢居然還要危急,也不知道他們此去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怕我現(xiàn)下問他們倆個,也說不出個究竟。
“公子既然傷重,便在暮霞堂好好養(yǎng)傷。明早我會快馬趕去極蒼嶺,就有勞楚哥照顧公子了”
我冷不丁的冒出一句,頓時看到他倆齊刷刷的看向我。
“你要只身去漠州?”公子看著我并未出言,倒是楚哥似乎有些擔憂。
“我自己騎馬去,最快也要月末才能趕回來,沈小姐的病情不能再耽誤了。”
我仔細算了算日子,一來一去路程不少,不快些動身只怕會誤了事。
“還是讓我去吧。你留下來照顧公子。”
楚哥顯然不放心我獨自去極蒼嶺那樣危險的地方,不過我還是堅持自行前去。
雖然單獨出行的次數(shù)不少,但不曾去過這樣偏遠的地方,我尚且沒有十足的把握,楚哥擔心我的安危也是在所難免,可這極寒之地,也只有我去最為穩(wěn)妥。
“讓她去吧。”公子的聲音略帶沙啞,他半晌沒有開口,許是見我們僵持不下,也不愿再阻撓我。
楚哥面上明顯略帶訝異,低沉著聲音略帶詢問的叫了句公子。
“公子好好休息,阿笙就先回去收拾行李了。”我點點頭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公子了解我的性子,我說要做的事情,即便千難萬險也要去的。
此行雖然兇險,但是救人之事卻容不得我算計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