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曦盯著電腦屏幕，手指機械地敲擊鍵盤。辦公室的空調嗡嗡作響，窗外雨滴拍打玻璃的聲音像某種不規則的節拍器。已經晚上九點了，雜志社早已空無一人，只有她的工位還亮著燈。

手機屏幕亮起，是周明遠發來的消息：「還在加班？今晚的晚餐又泡湯了？」

程曦咬了咬下唇，回復道：「商業專欄明天截稿，走不開。抱歉。」

發完這條消息，她盯著屏幕等待回復，但十分鐘過去了，聊天窗口依然靜止。這已經是本周第三次取消約會了。程曦嘆了口氣，將手機反扣在桌上，強迫自己專注于眼前的照片編輯。

自從那晚半真半假的告白前奏后，兩人都變得異常忙碌。周明遠接手了一起復雜的公益訴訟案，而程曦的商業專欄占據了越來越多的時間。他們之間的消息從每天數十條減少到寥寥幾條，見面次數更是直線下降。

“程曦？還沒走啊？“

林姐的聲音嚇了她一跳。抬頭看到主編站在她桌前，手里拿著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

“馬上就好。“程曦揉了揉太陽穴，“只是封面照片還沒選定。“

林姐放下咖啡，湊近屏幕：“這張不錯。“她指著一張極簡風格的手表特寫，“很有你的風格，既展示了產品又不失藝術感。“

程曦點點頭，將照片標記為備選。林姐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拉過一把椅子坐下。

“最近工作壓力很大？“林姐開門見山，“你看起來憔悴了不少。“

“只是睡眠不足。“程曦勉強笑了笑，“新欄目需要適應。“

林姐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周律師也很久沒來雜志社了。你們...還好吧？“

程曦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一下。她和周明遠的關系在雜志社早已不是秘密，但被主編直接詢問還是讓她措手不及。

“我們都很忙。“她謹慎地回答，“他有個重要案子...“

“王莉在到處說你利用和周律師的關系搶項目。“林姐突然話鋒一轉，“還說你專欄的商業合作都是靠他的人脈。“

程曦的手指攥緊了鼠標，指節發白：“她胡說八道！“

“我當然不信。“林姐拍拍她的肩，“但謠言傳多了總會有人信。你知道的，這個圈子就這么大。“

程曦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王莉是雜志社前美術編輯，因為工作失誤被辭退后一直對程曦懷恨在心。

“謝謝提醒。“程曦最終說道，“我會注意的。“

林姐離開后，程曦立刻拿起手機，想給周明遠發消息訴說委屈。但打好的文字又被她一一刪除——他正在處理重要案件，不該為這種小事分心。而且...最近他們之間的交流已經夠冷淡了，不想再添一筆負能量。

最終她只發了一條：「專欄提前完成了。明天有空吃晚飯嗎？」

消息顯示已讀，但整整半小時沒有回復。當手機終于震動時，程曦幾乎是撲過去查看。

「抱歉，明天要出庭，今晚得通宵準備。周末再約？」周明遠的回復簡短而公式化。

程曦盯著這條消息，胸口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澀。以前的周明遠不會這么敷衍，即使再忙也會發個表情或加句關心的話。她猶豫了一下，回復道：「好，注意休息。」

發完這條消息，程曦突然意識到——他們之間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生疏了？

第二天中午，程曦和李薇在雜志社附近的餐廳吃飯。窗外的陽光明媚得刺眼，與她的心情形成鮮明對比。

“所以，你和周律師最近怎么了？“李薇直截了當地問，“全辦公室都能感覺到你們之間的低氣壓。“

程曦攪動著沙拉：“沒什么，就是都忙。他有個大案子...“

“得了吧。“李薇翻了個白眼，“以前再忙你們也會發消息。現在連他朋友圈都不見你點贊了。“

程曦啞口無言。確實，最近她刻意減少了與周明遠在社交媒體上的互動，部分是因為王莉的謠言，部分是因為...她自己也說不清的某種不安。

“王莉還說什么了？“程曦轉移話題。

李薇撇撇嘴：“無非就是那些——說周律師其實和很多女性保持曖昧，對你只是玩玩而已。“看到程曦臉色變了，李薇趕緊補充，“沒人信她！大家都知道她嫉妒你。“

程曦的叉子停在半空。周明遠和其他女性？她想起林媛，想起派對上那些與他談笑風生的女同事，想起他天秤座與生俱來的社交天賦...這些以前不在意的細節突然變得刺眼起來。

“嘿，別當真啊！“李薇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周律師對你什么樣，大家都看在眼里。“

程曦強顏歡笑：“我知道。只是工作太累，有點敏感。“

回到辦公室，程曦鬼使神差地點開了周明遠的朋友圈。最近一條是三天前，他和一群人在某家餐廳的合影，配文“慶功宴“。程曦放大照片，發現林媛就坐在他旁邊，兩人舉杯相視而笑。評論區里，林媛的留言格外醒目：“周大哥最棒！“

程曦迅速退出界面，胸口像壓了塊石頭。這很正常，她告訴自己，同事聚會而已。但王莉的話像毒蛇一樣鉆進她的腦海：“天秤座的男人對誰都溫柔，這是他們的天性，不代表什么...“

下班時，程曦意外接到周明遠的電話。他的聲音聽起來疲憊但興奮：“贏了！案子勝訴了！王師傅能拿到全額賠償金！“

程曦為他高興：“太棒了！恭喜！“

“謝謝。對了，周末有空嗎？我訂了那家你一直想去的日料店。“周明遠的聲音溫暖起來，“我們好好慶祝一下。“

“好啊。“程曦努力讓聲音聽起來雀躍，“周六晚上？“

“完美。“周明遠頓了頓，“程曦...我最近太忙了，忽略了你。對不起。“

這句道歉讓程曦的眼眶突然發熱：“我也是。周末見。“

掛斷電話，程曦的心情輕松了不少。也許只是她想多了，工作壓力導致的過度敏感。周明遠還是那個周明遠，體貼、真誠、值得信賴。

周六傍晚，程曦在衣柜前猶豫不決。最終她選了一條簡約的藏藍色連衣裙，搭配周明遠送的那條銀色項鏈。正要出門時，手機響起——是周明遠。

“程曦...“他的聲音異常低沉，“抱歉，我可能要遲到一會兒。今天的庭審...出了點意外。“

程曦的心一沉：“怎么了？“

“對方突然提交新證據，法官延期審理。“周明遠的聲音充滿疲憊，“我得重新整理材料。可能會晚一小時...如果你餓了就先點餐...“

“沒關系，我等你。“程曦堅定地說，“需要我過去陪你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不用了，這些文件很枯燥...我盡快處理完。“

掛斷電話，程曦坐在沙發上，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周明遠的聲音里有種她從未聽過的挫敗感，這讓她心疼又無助。她多想立刻趕到他身邊，但他明確表示了拒絕。

一小時后，周明遠發來消息：「可能要更久。要不改天再約？今天狀態不太好。」

程曦盯著這條消息，手指懸在鍵盤上。最終她回復：「好，你好好休息。」

發完這條消息，一種莫名的失落感籠罩了她。這不是她認識的周明遠——那個無論多忙都會為她留出時間的天秤座男人。也許案件真的讓他焦頭爛額，也許...他開始厭倦了？

周日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床上，程曦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手機——沒有周明遠的消息。她猶豫了一下，發了個簡單的問候：「早上好，案件準備得怎么樣了？」

消息顯示已讀，但整整一上午沒有回復。直到下午三點，周明遠才回復：「還在整理。這周可能都沒空見面了。抱歉。」

程曦盯著這條消息，胸口發緊。這種冷淡太反常了。她直接撥通電話，但響了很久沒人接。正要掛斷時，電話突然接通了。

“喂？“是個陌生的女聲。

程曦的心跳漏了一拍：“請問...周明遠在嗎？“

“哦，他在開會，手機忘在辦公室了。“女聲友好地回答，“要留個口信嗎？“

“不用了，謝謝。“程曦掛斷電話，手指微微發抖。

周明遠說他在整理案件材料，但實際上在開會？而且還和某個女性共處一室？程曦的大腦不受控制地拼湊出各種可能性，每一種都讓她胸口發悶。

晚上八點，周明遠終于回電。程曦已經在家來回踱步了兩個小時。

“抱歉，今天太忙了。“周明遠的聲音依然疲憊，“你打電話來了？“

“嗯。“程曦盡量保持語氣平靜，“有個女生接了你的電話。“

“哦，是實習生小張。“周明遠隨口解釋，“幫我整理案卷的。“

程曦想說些什么，但話到嘴邊變成了：“你最近很不對勁。是不是...發生什么事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只是工作壓力。這個案子很重要...“

“我們之間也很重要。“程曦脫口而出，隨即后悔自己的沖動。

周明遠深深嘆了口氣：“我知道。等這案子結束，我們好好談談，好嗎？“

“好。“程曦輕聲回答，但心里已經筑起一道防線。

掛斷電話后，程曦打開電腦，瘋狂地工作起來。如果思考會帶來痛苦，那就用工作麻痹自己。她編輯照片、撰寫文案、規劃下期專題，直到眼睛酸澀得睜不開。

凌晨兩點，程曦躺在床上，依然無法入睡。她拿起手機，鬼使神差地搜索“天秤座男性感情特征“。搜索結果第一條寫道：“天秤座男性優雅迷人，善于交際，但容易優柔寡斷，害怕沖突，常在感情中表現出忽冷忽熱的特點...“

程曦關掉手機，將臉埋進枕頭。星座分析不過是娛樂，她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幼稚了？但不可否認，周明遠最近的表現確實符合這種描述——熱情似火后突然冷淡退縮。

接下來的兩周，兩人的聯系越來越少。程曦專注于商業專欄，甚至主動接了幾個額外的拍攝任務，把每一天都填滿工作。周明遠偶爾發來簡短的消息，她也回復得禮貌而克制。

周五下午，程曦在茶水間偶遇李薇。

“你和周律師真的分手了？“李薇單刀直入地問。

程曦手中的杯子差點滑落：“什么？誰說的？“

“全辦公室都在傳。“李薇皺眉，“王莉說看到周律師和別的女人共進晚餐，很親密的樣子...“

程曦的手微微發抖：“什么時候的事？“

“前天晚上吧。在香檳法餐廳。“李薇小心翼翼地說，“不過可能是誤會...“

程曦機械地點點頭，轉身離開。香檳法餐廳——正是周明遠說要帶她去慶祝的那家日料店對面。前天晚上她加班到十點，還想著給周明遠發個消息，卻最終沒有打擾他...

下班后，程曦獨自走在街頭，秋風吹落梧桐樹葉，在她腳邊打轉。手機震動，是父親發來的消息：「曦曦，周律師最近忙嗎？他答應幫我看看退休金合同，兩周沒回音了。」

程曦盯著這條消息，胸口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周明遠連父親的請求都忽略了，這太不像他了。除非...他真的決定結束這段關系。

站在十字路口，程曦突然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回家？去雜志社繼續加班？還是...直接去找周明遠問個清楚？

紅燈轉綠，人潮涌動。程曦站在原地，感覺整個世界都在前進，只有她被困在原地，無法抉擇。

最終，她選擇了最熟悉的方式——工作。回到辦公室，程曦打開電腦，調出下周要用的照片，強迫自己專注于修圖。但屏幕上清晰對焦的景物背后，是她模糊不清的感情生活。

夜深人靜時，程曦終于允許自己面對那個可怕的問題：她和周明遠，是不是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結束了？沒有爭吵，沒有解釋，只有漸行漸遠的距離和越來越多的未接來電。

窗外，一輪殘月高懸，清冷的光輝灑在桌面上那本《布列松論攝影》上——周明遠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如今成了這段關系最美好的見證，也可能是唯一的紀念。

程曦輕輕撫過書脊，想起那個夜晚周明遠眼中的光芒和欲言又止的告白。他們之間明明有過那么多真實的瞬間，怎么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手機屏幕突然亮起，程曦的心跳加速——是周明遠嗎？但屏幕上顯示的是姑姑的名字。她劃開接聽，電話那頭傳來姑姑焦急的聲音：

“曦曦，你爸爸住院了！醫生說可能是心梗...“

世界在那一刻靜止了。程曦抓起外套和包，沖出辦公室。在等電梯的煎熬時刻，她終于做了兩周來一直想做的事——撥通了周明遠的電話。

響了六聲，無人接聽。程曦咬著嘴唇，又撥了一次。依然無人應答。

電梯門打開，程曦走進去，看著手機屏幕慢慢變暗。在最需要他的時刻，周明遠再次缺席。這或許就是答案——他們已經走到了盡頭。

走出大樓，冷風撲面而來。程曦攔下一輛出租車，報出醫院地址。車窗外的城市燈火通明，卻照不進她此刻黑暗一片的內心。

父親病倒了，工作陷入瓶頸，而那個曾經承諾會一直在她身邊的人，已經消失在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