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里充滿了疲憊,淺沫拿出一只椅子,放在床頭邊,安安靜靜地坐下,靜待殘音。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顫巍地伸出,無力緩慢地掀開簾子,最后附在雙腿上的金絲紅綢軟被上,可怕的毒性已經使皮膚長滿虎紋斑,紋路青紫得發黑。
欒霆緩緩睜開眼睛,那雙眼睛里融匯了萬里星辰,縱海柔情地望著淺沫,柔聲道:“沫兒,我終于……可以這般喚你了。”
灰暗的角落發出了無奈又癡慕的笑,很低,但剛好聽清,淺沫抬眉望向那張無力回天的臉,記憶猶如滔滔江水,涌上心頭。
天空被厚重的烏云密布,猶如濃密的墨跡侵染了云團,沉甸甸地壓在了大地上,似乎預示著一場狂風驟雨。
抬頭遠望,一片狼煙四起,烽火燎原。
淺沫緊握著手心,心底印出懼怕,慌亂跌落霧氣繞繞的山谷,額頭冒出的汗水濕了發絲,呼吸也十分粗重。幾乎耗盡了魔力,也絲毫沒有歇息的意思,不敢停下一步。
幾個月前,母親告訴她一件自幼執著的事情——來自她的父親。
淺沫拿著母親的一封信和模糊的消息,啟程往人界,人間茫茫,何處尋得?漫漫長途中,一只影蝶落在了淺沫的肩膀,殘影變幻出熟悉的人影,奄奄一息道:“沫兒,醫魔族出事了……啊……”
鋒利的刀從段天雪的胸膛刺出來,青液噴濺,畫面瞬間化為虛有。
云霧繚繞的山谷,一絲虛白的魂絮從天空中飄落,緊接著,漫天的魂絮紛紛揚揚地傾瀉而下,無序而混亂,穿過遍地的尸體,卻不能停留在身體里,慌亂地重復魂穿。
淺沫壓住胸口的疼痛,揚起一只手,喚出一條銀蛇,蒼弱地說道:“円紀,助我尋到母親和段姨。”
銀蛇從袖口爬出來,環繞在腿上,吐著毒信子,爬上高高的山堆。
鮮活的魔氣引來了其他的魔族,他們穿著墨灰的盔甲,圍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圈,一步一步地縮近,把淺沫團團圍住。
淺沫的表情沒有絲毫害怕,掌心間懸浮數只銀針,忌憚地望著,道:“滅我族人,殺。”
驟然彈指間,數只銀針如閃電般射出,速度極快,銀針與盔甲觸碰,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火星四濺,血染盔甲。
一圈的魔士倒下,又迎來新的一批魔士,淺沫喚出了一柄鑲銀刺青軟劍,劍身閃爍著冰冷的光芒,猶如一條靈動的青蛇。
隨著動作水流般舞動,時而如鞭子般迅猛抽打,時而如繩索般纏繞敵人的武器。但眾手難敵,在凌厲的攻勢下,漸漸陷入困境,已經疲于應對。
“噗呲!”
淺沫噴出了一口鮮血,感覺時間被無限延長,意識散落在云霧繚繞里,露出了無奈的笑容,靜靜等待著死亡。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刀光劍影破甲而來。他的步伐堅定有力,每一步都仿佛帶著千軍萬馬的氣勢。
淺沫已經來不及辨清那人是誰?陷入昏沉。
原有的夜,寂靜無聲,因為戰場,篝火狐鳴,唉聲四怨。
“咳咳……咳”
睜開眼睛,淺沫就看到了一個大眼睛好奇孩童,喜出望外地大喊:“醒了醒了,娘親,大姐姐醒了。”
帳外一陣慌亂,女子揣著雙手走進來,應是在忙活飯菜,手指還帶點粗糙的面粉。
婦人也不畏人意,伸手摸上淺沫的額頭,臉上帶了淳樸的笑容,“沒再發燒,姑娘,你活下來了。”
淺沫怔怔地看著她的臉,不可置信:“是你救了我?”
婦人眼里充滿了自信,“那可不,是我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所以你得好好活著,給我報恩,幫我照顧孩童,幫我打理生意,幫我……哎呀,我的菜……”
婦人似想起什么,人影一溜煙地不見了,許是她剛剛做的菜糊了。
大眼睛男童在一旁安安靜靜地坐,目不轉睛地盯著淺沫。
淺沫也發現了,于是問男童:“你為什么一直盯著我?”
男童害羞地遮住眼睛,“我沒有看你啊。”
惹得淺沫一陣憨笑,警惕的目光環顧一圈,發現只是個普通商戶的住居,又繼續問男童:“剛才那人是你母親嗎?”
男童點了點頭,又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剪紙小像,放在淺沫面前,“這是我的父親,但是……我沒有見過他。”
這張剪紙已經面目全非,淺沫小心翼翼把它拿起來,嘗試讓它平平整整地展開,“那你家里還有其他人嗎?”
孩童搖了搖頭,心情似乎低落了,“沒有其他人了,村子里的人都趕我們,除了霆哥哥……”
“吃飯咯。”
婦人端著一張小方桌風塵仆仆地放在榻上,動作十分麻利。
“好咯,吃飯啦。”
男童興奮地搓搓手,立即拿起了碗筷,勢要大動肚圖,伸手就往葷菜里夾,但半路被攔截了。
婦人搶先一步夾走牛肉,放在自己的碗里,“為娘還沒動筷呢,你敢和我搶肉?”
只一眼的功夫,男童的嘴巴扭成一張弓,一抽一抽的,眼巴巴地看著那塊肥肉飛進了別人口中。
初來乍到,淺沫懷疑這婦人是不是真的是男童的母親,看到這一幕心都碎了,連忙夾了一塊肥肉放到男童的碗里。
“無妨,這還有。”
男童欣慰地笑了,轉頭憤怒地看著婦人,眼睛瞪得很大,整個眼珠都要跳出來了。
婦人也不慣著,呵斥道:“還看,不吃飯了?”
嚇得男童不敢說話了,只一味低頭吃飯。
婦人對他搖了搖頭,又對淺沫微了笑,“男娃不能太慣著,否則以后會麻煩,不要見怪,對了,我還不知道姑娘的名字呢?”
淺沫也跟著點了點頭,順便回答婦人,“姐姐叫我沫兒便是。”
“沫兒。”
婦人重復默念了一遍,讓淺沫感覺到一點疑惑,究底是哪一點疑惑,卻想不出來了。
“姐姐,你是在哪里……救我的?”
原先落在淺沫身上的視線,慌亂地移開落在窗外的遠處,“我……就在這不遠處,只是仔細說不出,我們娘倆也是剛剛搬來,也不太熟悉。”
淺沫點了點頭,沒有再問,男童剛剛說村里的人都趕他們,那他們是被趕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