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海水,廣袤無垠的藍天,偶有幾只海鷗飛過,如辰星點點,陳述著生命的渺小與茫然。
“這里應該就是無妄海了。”青禾說完,接著又警告道,“切記,不可妄言。”
“知道,知道,你們都說八百遍了,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自打子曄入選秘境試煉名單,不是師父叮囑,就是長老叮囑,還有師兄叮囑,好像都覺得他不靠譜似的。想他十六歲,就達到筑基初期,怎么就得不到大家的尊重與信任呢?
還是小師妹好,每次都夸獎他、鼓勵他,像個小迷妹一樣跟著他。記得有一次,他往泥坑里扔了個炮竹,半天沒響,小師妹屁顛屁顛地跑過去看,卻在那時,炮竹突然就炸開了。他永遠記得,那天小師妹滿身的泥,還忙著跟掌門撒謊,說炮竹是她扔的。
雖說在幻境里,小師妹和師兄成了親,可那畢竟是幻境,是為了引出他心魔的幻境。現實中,至少目前,他還是有機會的。
他忽然發現沙灘上有一個漂亮的海螺,五顏六色的,外壁十分光滑,摸起來涼涼的。
“這個小師妹肯定喜歡!”他拾起海螺,扔進了儲物戒。
青禾搖搖頭,對于子曄的舉動,他毫不在意。幻境里,青禾和南瑤也有一段過往,可是他知道,那段感情戲是幻境根據他的夢改編的。他常常夢見一個女人,決絕地跳下一處好似隧道的深淵,扔下一句話給他,“你守你的無情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們后會無期”。他很清楚,那個女人不是南瑤,但是誰,他也不知道。從幻境里走出來時,他仍然選擇了大道無情,可那個夢,時不時還在腦海縈繞。
青禾不在意的事情,有一個人很在意。準確的說,是有一株草很在意。
“混蛋!”希蕪揉揉腦袋,對著頭頂開始罵娘。剛剛她還在入定,一個海螺砸中了她。她原本已經躲在角落里了,卻還是受了這無妄之災,這筆賬不算明白,她就不姓希。
而始作俑者,現在也很不開心。子曄試了好幾種法器,御劍、御船都不行。
“師兄,這無妄海怎么不能用法器?”
青禾雖博覽群書,對此也毫無頭緒。無妄海的規則一直在變化,唯一不變的就是不可妄言。
是夜,青禾夜觀星象,司雨星坐南,與北斗星相對。明日有雨,風向朝南,正好可以借風而行。
“可是這海風挺不靠譜的,沒準兒把咱們掀進海里去了。”
子曄的擔憂不無道理,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為今之計,只有打斷他的烏鴉嘴。
“不可妄言。”
“這也叫妄言,還讓不讓人說話了。”子曄撇撇嘴,不以為然,卻終究沒再說喪氣話。
第二日,風雨大作,電閃雷鳴。二人乘上連夜趕制的帆船出發,子曄還不忘在床單制成的船帆上,寫了個歪歪扭扭的“勝”字。奔著一個好彩頭,青禾并沒有制止他,只是對于他的字跡,實在有點兒不忍直視。
“你呀,該好好練練字了。”
“能讀能寫就行了唄,要求那么高累不累啊。”
帆船在雷雨中行進得飛快,子曄全身濕透,頭發被吹得亂糟糟的,發絲一股股沾在瘦削的臉龐上,活像一只落湯雞。可此時,這只雞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真爽,好久沒有這般暢快過了。來吧,讓狂風暴雨來得更猛烈一些吧!”
他的愿望很快就實現了。一團濃厚的烏云聚集到他的頭頂,雷電劈在船帆上,一部分雷力順著帆柱蔓延下來,劈頭蓋臉打在他的身上,還燒焦了他的部分發絲。
“操,來真的啊!”他立馬跳起來,遠離帆柱,握住船邊的扶手。
“保持平衡,還有閉上你的烏鴉嘴。”青禾抓住另一邊的扶手,二人一左一右,勉強維持著平衡。
烏云仿佛凝結著無限的怨氣,大雨傾盆,狂風大作,船帆被雷電劈剩下一半,原本的“勝”字,變成了“土”字,在風中羸羸不堪一擊。
“真特么狠!”子曄暗罵了一句,一個大浪襲來,船突然側翻了,他還未閉合的嘴里,灌進去一大口海水。
他趕緊撲騰幾下,挪到船邊沿,抓住一截樹干,發現師兄在他的正對面,和他一樣的姿勢。
“師兄,這下怎么辦啊?”
“西南方向好像有東西,我們堅持一會兒,等船靠近了,就游過去。”
青禾眼下也很狼狽,不過相比子曄的吊兒郎當,他更穩重些。是以,方才落水前,他便發現了西南方向的黑影。天色暗沉,他看不大清楚,隱約看著圓圓的,和大型的商船差不多大,但形狀卻不似船。無論如何,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了。
他們的船,在狂轟濫炸中,提前壽終正寢。二人無奈,只能徒手向黑影游過去。青禾基礎扎實,體力尚可。子曄就不同了,他一路以來,都是靠著天賦和巧勁兒提升的,現在這種苦力活兒,著實勉強他了。
“師兄,我不行了,沒有力氣了。”
子曄感覺四肢都不聽使喚了,尤其是胳膊,酸的不行,一點兒力氣都使不上。距離黑影還有兩里,他有些絕望了。
“堅持,很快就到了。”
青禾從儲物戒里取出一根縛妖索,縛在二人腰上,青禾在前,牽動著子曄,一點點兒往前移動。最后的兩里十分漫長,漫長得子曄望不到頭。此刻,他變換成仰泳的姿勢,這樣他的胳膊勉強還能劃兩下,不至于太脫師兄的后腿。
可即便如此,堅持游了不到一里地,他還是精疲力盡了。
“師兄,我堅持不住了,你解開繩子,自己游吧,別管我了。”
青禾的狀況其實也不好,帶著一個人游,體力耗費很快,加上海浪橫向的阻力,他也沒有信心能游到終點。可是,無論如何不能放棄,他是大師兄,更應該穩定人心。
“堅持,你可以的。”
“我堅持不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師弟我,經常偷懶不好好修煉…..”子曄說話時,有點兒上氣不接下氣。此時此刻,他突然后悔了,當初蹲馬步、劈柴挑水的雜活兒,他是能脫奸耍滑樣樣精通,他以為自己是聰明的,以為只要掌握竅門,進階不是難事。
師傅曾告誡他,同階比斗,到最后都是靠耐力。他不以為然,因為同階比斗,他靠巧力就能輕松獲勝。至于跨階,那更需要巧力了,耐力根本不堪一擊。誰曾想,到這無妄海,他的巧力根本使不上。
當子曄又喝了一口海水之后,他決定放棄了。與其讓兩個人犧牲,不如以他的死,成全師兄。
“師兄,好好活著,還有,照顧好小師妹。”
當他發現自己可以使用靈力解開縛妖索時,他突然笑了。這個破無妄海,求生的時候不能用靈力,求死的時候居然可以。算了,終于解脫了,想他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還沒娶上小師妹,就要英年早逝了。唉,終究有點兒不甘心啦。
縛妖索解開時,青禾腰間的壓力一下子消失了。他很快想到這意味著什么。
“子曄!”他拼命地往回游,四處搜尋,可就是看不到子曄的身影。海浪太大,繩索的另一端,像無頭的蒼蠅一樣亂躥,茫茫大海,讓他如何搜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