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禾的院子,躺在自己的床上,希蕪感覺無比舒適,好像許久沒有睡好覺似的,一沾上枕頭,很快就睡著了。因為睡得太早,半夜她就開始轉醒,要醒不醒的時候,感覺有人站在床邊,一動也不動。
她忽然想起孜朱,白天孜朱的眼神,大概是給她留下了陰影,現在她果然感覺如芒在背。她假裝挪了挪身子,把手放到眼睛上,微微睜開眼睛,偷偷從指間打量。
床前的確站了一個人,卻不是孜朱,身形比孜朱高大,冠發傾瀉如墨,衣袂潔白似雪,站在暖玉般的月色中,如畫中走出的仙人一般。
猝不及防,“仙人”突然俯下身來,臉湊近希蕪的手,自指縫間凝視她。
“好看嗎?”
“好難聞。”
“仙人”是離夕,希蕪突然沒了好氣,推開他,下床去桌邊倒了杯涼茶水喝,漫不經心地問,“你來做什么,看我的笑話嗎?”
“山茶花的味道,很好聞啊。”離夕湊近袖子聞了聞,對于“好難聞”三個字耿耿于懷。
“你身上的梅花味兒,才是真的好聞,可惜卻被這些庸脂俗粉掩蓋了。”
希蕪說的是實話,但同樣也是套話。上次離夕受了清潔術后,天然帶了一股梅花香,這種香味,希蕪在林之右身上隱約也聞到了。而昨晚,在幽冥禁地遇見的梅花樹,后來往回走時,并沒有遇見。
“你是說它嗎?這是我煉制的梅花珀,能夠釋放純天然的梅花香,還可以做幻陣的材料,你昨晚見到的梅樹便是它的功勞,怎么樣,想不想要?“
離夕湊到希蕪旁邊坐下,從懷里掏出一塊鵝卵石狀的透明琥珀,琥珀里裹著紅色的梅花膏,一股暗香自其中飄來,淡雅怡人。
“不要,又不能吃!”二十鞭笞的仇還沒有報,希蕪堅決抵制任何誘惑,回歸正題,“大半夜的,你來找我干什么?”
“非得干什么嗎?或者,你希望我干什么呢?”離夕收起梅花珀,將胳膊放到桌子上,支起腦袋望著希蕪,一派慵懶閑散的模樣。
希蕪有些不耐煩,“昨晚的仇還沒有報,你覺得我們適合這樣深夜閑聊嗎?”
離夕好像沒聽進去,自顧自地嘟囔著,“有些像,又有些不像,真是傷腦筋呢。”
希蕪有些摸不著頭腦,“什么像不像的,你說什么?”
“沒什么,累了,借你的床一用。”
離夕沒有征得同意,便躺在了希蕪的床上,將梅花珀放在床頭,凝結成一個透明的陣法。他似乎真的累了,很快就見了周公,留給希蕪一個慵懶的背影。
離夕的陣法,連聲音都進不去,更何況是人。任希蕪大喊大叫,或者想借機報復,都未能得逞。大半夜的,希蕪無處可去,也不想待在房間里,看著離夕干瞪眼,便去青禾的書房打發時間。書房里有許多書,但希蕪都看不進去,一直翻找到最上層的書架,翻出來幾個卷軸。
希蕪糾結了片刻,在好奇的驅使下,悄悄打開卷軸。卷軸上沒有字,只有畫,每幅畫都是一個女子的背影,或輕快的,或落寞的,或決然的。
希蕪想起來,在迷霧幻境里,自己扮演的南瑤,殞身于幽冥禁地,不知道這畫中人,有沒有可能是那個“南瑤”。可無論這女子是誰,青禾與她,只怕都有緣無分了。
無情道,修為越高,越不能有情。青禾曾在幻境里,動搖過自己的道心,那時候希蕪為了保命,胡說一通,好像還助他擺脫了心魔。若哪一天,青禾真遇上畫中的女子,不知道會不會后悔。
不過希蕪化成人形時,青禾和子曄并未認出她來,也就是說,幻境里的希蕪,和現實中的她,長得完全不像。希蕪想,即便哪一天青禾后悔,也怪不到自己頭上。
躺在書房的榻上,看枯燥無味的書,希蕪又打起了瞌睡,還做了一個夢。夢里,希蕪變回了一株草,被青禾養在花盆里,每日清晨,青禾把花盆搬出去曬太陽,傍晚時又搬回屋里,照看得十分仔細。南瑤和子曄也時常過來,希蕪想要找他們玩兒,卻不能化形,也不能言語。
青禾閉關時,將照看希蕪的活兒托付給了子曄。從此,希蕪是風里來、雨里去,沒過一天舒坦日子。直到青禾出關,子曄將花盆送回,希蕪翹首以盼的關頭,子曄竟失了手,花盆摔到地上,一同摔下去的還有希蕪。
希蕪感覺一陣失重,從榻上摔了下去,才發覺那是一個夢。外面天已大亮,離夕早就離開了,希蕪打算去找子曄。
子曄的院子距離不遠,十分鐘的路程,青禾閉關前,特意御劍帶著希蕪,將青云峰的主要活動場所逛了一遍,其中就包括子曄的院子。所以這條路,希蕪雖是第一回走,卻也輕車熟路。
子曄的院子荊棘叢生,只有中間的青石路勉強可以行人,院子里有一棵香椿樹,上面的香椿葉有一坨沒一坨的,像只禿鷲。樹中央還有一個鳥窩,一只黑色的貓頭鷹站在鳥窩旁的樹枝上,瞪著溜圓的眼睛,瞅著希蕪,一動也不動。香椿樹下,有一把躺椅,子曄此刻正躺在上面,背對希蕪,捧著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
難得見子曄這般專注,希蕪像一只貓,輕巧地湊上前去,問道:“看什么呢?”
說話時,希蕪其實已經看清楚了,書上是一幅畫,畫上兩人緊緊摟在一起,看著好奇怪。
看清楚和看明白是兩回事,希蕪好奇地問:“這是什么功法?”
子曄沒料到會來人,嚇得手一抖,書掉了下去,砸在了臉上。他立馬抓起書,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把書藏在身后,后又把書卷起來,大大方方握在身側,若無其事地問道:“你,你怎么來了。”
“哦,我來看看啊。”希蕪還是惦記那幅畫,接著問道:“你還沒告訴我,這書上是什么功法啊?”
“咳咳咳…..小孩子不要亂看書,這是大人看的。“子曄有些尷尬,耳朵都紅了。
“我一百多歲了,你才是小孩子。這功法到底是什么啊?”好奇害死貓,得不到答案,希蕪抓心撓肝地癢。
子曄一臉鄙夷,“一會兒說自己是寶寶,一會兒又說自己一百多歲了,什么話都讓你說了。”
希蕪急了,“別廢話,快告訴我這功法是什么!”
“那個,這個……”子曄支支吾吾,突然靈機一動,“對了,我有一個東西要送給你”。他在儲物戒里掏了又掏,好不容易掏出一個戒指。那戒指土黃色,像金又像銅,毫無色澤,像是剛從土里掏出來的,沒有任何裝飾。
“給你。”子曄將戒指遞給希蕪時,連自己都沒有底氣。
希蕪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問道:“這是什么?”
“儲物戒啊。”子曄說儲物戒時,右手不自覺地往袖子里縮了縮,連他自己的儲物戒,都比這個要華麗。像南瑤她們女孩子的儲物戒,就更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