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能不能不要吵了！從小到大，你們就是吵架冷戰，我受夠了。”屋里的茵茵沖到外面來大聲的喊，我和肖言面面相覷，不作聲。

不知從哪一個時刻起，父母會慢慢對孩子查顏觀色，注意他們的喜好，甚至會帶點討好的意味，有這些表現，好像就意味著孩子在長大，而父母慢慢變老了，等到父母老得已經失去了年輕的精氣神時，他們和孩子的角色就會不自覺的交換對調。

“你跟誰過？”茵茵看我們不作聲了，冷冷的看著我們問。

“你跟著媽媽。”我不說話，肖言被迫打破這種冷靜，茵茵冷笑一聲：“謝謝你們沒有互相推托，都不想要我，謝謝你們還給我一個家。”

“不會的，茵茵，你永遠是我們的寶貝，我們怎么可能會推托不要你呢。”肖言訕訕的解釋。

“好了，你別說了，你昨天沒回來，應該是已經搬走了吧，既然這已經是事實了，那你走吧，反正我也是最后一個知道的，我還得感謝你們給我知情權。”她說完就再次回了房間，再也沒有出來。

肖言怔怔的坐了片刻，站起來，也不打招呼往外走。

我也沒有理他，剛剛那種溫馨的家庭氛圍轉眼就被現在的冰冷壓抑取代，作為家里的女主人，這是我用盡心血經營的美好和溫暖，卻轉眼什么都不剩，我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恨他。

“肖言，我恨你。”我在他身后低聲說。

“對不起，是我的沖動毀了我們這個家，也連累了你們。”他沒有回頭，腰卻沒有之前的挺撥。

他開門走出去，門在他身后沉悶的關上，我再忍不住，眼淚無聲的落下來，我以為自已已經忘卻的痛又一次彌漫上來，裹住我全身，讓我沉浸在又濕又冷的冰水中，似乎偌大的天地，只有我一人飄浮在無邊的汪洋大海中。

“茵茵，出來吃飯好嗎？”我已經第三次在她房間門口懇求，可是她的房門緊閉，毫無回應。

我也只能等。

實在沒什么胃口，但是我強迫著自已吃東西，從跟肖言簽字離婚的那一刻起，我知道這一生我再沒有任何依靠，所有的依仗全來自于自已，而且我不僅不能尋求別人給我依靠，我還得成為別人的依靠。

前四十年我都不曾如此珍視我的身體，現在的我卻越發愛惜自已的這身皮瓤。

直到第二天晚上，茵茵才打開她的房門。

“茵茵！”我走過去，抱住她。“對不起。”

“媽媽，你和爸爸是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嗎？”她像一只被丟棄的小狗可憐巴巴的看著我。

我想跟她說肖言的那些事，但是看著她的樣子，我始終不忍張口，我以為的只是我以為的，但是孩子畢竟還是個孩子，她表現得再成熟，理智，卻依然無法接受家庭分離的局面，如果我再說她父親不光彩的一面，她的心又如何承受得了。

我點點頭：“我們有些矛盾無法解決，所以現在分開可能是最好的辦法。”我記得之前曾在視頻里看過一幕：有一對夫妻在孩子高考完的當天離婚，然后媽媽坐火車離去，孩子在這一刻才知道父母離婚，哭著追趕遠去的火車，我曾想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我的孩子承受這種傷痛，但是事實是，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我還是讓我的孩子承受了這種痛苦。

“媽媽，我的理智告訴我，我要理解你們，要接受這個現實，但是情感卻還沒法接受，你讓我先緩一緩，你知道嗎，我最痛的就是你們決定離婚的時候，為什么沒有一個人跟我說一聲，沒有一個人征求一下我的意見，你們大人就總覺得我們是小孩子，你們想做什么決定就可以做了，但是我們也有我們的想法，而且我成年了，我可以有決定和表決權了！”她控訴我們。

“是的，媽媽知道，但是事情發生得很突然，媽媽自已都沒有預料到。”我不小心說漏嘴。

“那就是爸爸的問題！”她盯著我問。

“也不是，兩個人的婚姻一定是雙方的問題，我們兩人都同意這是現階段我們最好的相處辦法就是分開。”我只能解釋。

“那今年過年我們我們不能一起過了嗎？”

“我們一起去看看奶奶，一起在奶奶那里吃團年飯，如果你愿意的話，今年媽媽可以帶你出門旅游，我們去三亞。”這是我想了很久的主意，茵茵半年沒回家了，肯定要去看看奶奶，我和肖言離婚的消息估計婆婆還不知道的，眼前也近年關了，先把這個年對付過去再說。

如果茵茵愿意我也愿意帶她出門散散心，免得天天呆在家里感傷。

“我都可以！”她無所謂的說。

“那好，就這么定了，我買機票。”

年三十，我開車，肖言跟我們匯合，一起到他媽媽那里吃了團年飯，奶奶還給了她一個大紅包，以往茵茵收到紅包都會興高彩烈，但是這一次收到紅包卻表現得興趣缺缺，奶奶笑著拍她一下：“怎么，從小最喜歡收紅包了，現在長大了，不愛錢了？”茵茵臉上擠出個笑臉：“謝謝奶奶。”

吃完飯，肖言一如既往的陪他媽媽聊天，我記得我們剛結婚的時候，婆婆跟我們住在一起，那時候他經常出差，每次出差回來，他都會陪媽媽聊天到半夜，然后才回我們房間，這么多年，他的習慣一直都沒有變。

“茵茵，我們得走了。”我打開車門，叫茵茵。

茵茵沒說什么，只是悶著頭往外走。

“你們這是要去哪里，不在這里過年嗎？”婆婆追出來問。

“媽，今年肖言陪您過年，我和茵茵有點事情要先走。”實在是不好怎么開口。

“你們這是什么意思，是不想陪我這個老東西過年嗎？”她滿臉不高興。

“媽，芝華和茵茵是真有事，茵茵學校安排了一個活動，明天要去參加，所以要先走，我陪您是一樣的。”肖言追出來勸她。

“過年都不能在一起，看來是嫌棄我這個老東西了，是我給你們添累贅了。”她又想抹眼淚。

我開車門，走上去，啟動車子，她在兒子面前是特別嬌氣的，這么多年，稍有不順心或是覺得受到了委曲就愛在兒子面前抹淚，我已見怪不怪，而掉淚的婆婆自有肖言安慰，這里并沒有我什么事了。

我和茵茵直接去了機場，二個小時的飛機就到了三亞，除夕的三亞街頭依然熱鬧，我們在酒店辦好入住手續，我拉著她的手行走在三亞陌生的街道，吃美食，拍照，打卡，我就是要用各種方式讓孩子開心起來。

第二天我們去了海邊，我們兩人從來沒來過三亞，茵茵更是第一次看見大海，她興奮得好像把所有的壞情緒都隨風交給了大海，我陪著她笑，陪著她玩，兩人拍了好多美美的照片。

玩了幾天，我們真有些樂不思蜀了，過年期間的三亞人也不少，都是趁著春節假來旅游或是度假的人，交通發達，人們也有錢了，全國哪里都是一個大的地球村。

這天晚上，我們在外面吃好晚飯，累了一天了，準備回酒店休息，剛進大堂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程新。

程新遠遠的看著我們兩母女，我的第一反應是有點想躲，但是好在他沒有主動上來打招呼，卻視線不落的看著我們這個方向，我低下頭拉著茵茵的手，從包里把房卡翻出來遞給她：“你先回房間，我去買個東西。”

“要我陪你去嗎？”

“不用，你剛剛不是說腳累了嗎，你先上去，我一會就回來。”我得支開她，我并不確定程新是來找我的，但是無論如何我不能讓茵茵知道這個人的存在。

“那我先上去了，你快回來。”茵茵拿了房卡，進電梯。

我一個人站在電梯口，看到程新朝我這邊走過來。

“這么巧？”我先問。

“是很巧！”他看著我。

“你不會專門來找我的吧？”我撓了撓頭，不知怎么說，還是問出來，這個話問出口好像有幾分自以為是，有幾分自戀。

“如果是呢，你歡不歡迎？”他又笑。

“拜托，我跟你說過這段進間不要聯系我，我想陪女兒好好過個年。”

“你想多了，我正好談個項目，客戶住在這里，所以我就來了，你看這不是緣份嗎？走到哪里都可以相見。”他的語氣很淡，不像在撒謊，我放下心來。

“你住多少樓？”他站在電梯里問。

我伸手按了我房間的樓層：“住在一個酒店，偶爾碰面，我們也要裝作不認識。”

“收到！我們住一層呢。”他看著我按的數字，意外又驚喜的開口。

“你也住這一層？”我皺皺眉。

“怎么，不歡迎？”他笑著往我靠近了些，我下意識的往后退。

“怕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他湊我越來越近，我推他一下，正好電梯到了，門一打開，我看到茵茵站在電梯口。

“茵茵！”我內心驚云涌起，面上卻強迫自已鎮定。

“媽媽。”她看著電梯里的我們，疑惑的問：“你怎么了。”

“沒什么，剛剛不小心崴了一下，差點摔倒。”我邊說邊往外走，程新倒是鎮定自若的往外走，到他自已的房間，刷了卡，一閃身進房了。

我深吸一口氣，終于警報解除。

“媽媽，你和剛才這個人是不是認識？我看到在大廳里他就一直看著你！”她咬著嘴唇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我不認識啊！”我撒謊。

“那你買的東西呢？”

“剛剛沒有找到商店，所以就沒買成，明天再買吧，我主要是怕老朋友來了，所以先備著。”

“媽媽，我是大人了，我看得出來，你跟剛才那個人關系不一般，你和我爸離婚是不是因為他？媽，你變了，你不是我印象里的那個媽媽了！”茵茵氣惱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