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沒想到自己會再次遇到白譎。

再見白譎，白譎身著一襲鄜朝藏藍色五品白鷴服，正與即將上馬車的鄜國公主苻柔交談著什么，兩人舉手投足間都有著上層貴族官僚的氣質神色。年年在一道跪著恭送公主的婢女之間。她看著自己紅腫干裂的手，簡單粗陋的衣服，想到自己臉上的疤痕，最終還是膽怯了，把頭埋得更低了些。

過了一會兒，聽到苻柔身邊的貼身婢女向她們叫喊著，“愣著干嘛，來個人墩子！”

整整一排，無一人出列。當那婢女又要責罵叫喊時，苻柔卻順著白譎的目光捕捉到了一個人。

“就你了，你來！”苻柔舉手投足之間都透露出尊貴的儀態。

年年怔了怔，隱約感覺是自己，抬起了頭，恰巧與白譎四目相對，那一瞬間，白譎眼中的憐憫刺痛了她的心。她輕巧地避開了視線的重合，好似毫不在意，隨即低著腰跪在金雕玉琢的馬車旁把頭抵在地面上。這些年她被訓練地機敏許多。

苻柔輕巧地踩過年年的背上了馬車，年年正要閃到一邊兒去。卻被苻柔的貼身侍婢一把按住，“你個賤婢！讓你走了嗎？”。年年只好恢復剛才的姿勢。貼身侍婢狠狠地在年年腰板兒上踏過去，生怕年年不覺得疼。年年微微皺眉，但比起這兩年的疼痛這就像撓癢癢一樣。

“大人不進來嗎？”侍婢撩起馬車上的簾子，俏皮地問道，“安排突然，宮里只備了一輛馬車。”問完之后，侍婢轉眼用打趣的眼神望了望苻柔。

白譎努力壓制著剛剛對侍婢的怒氣，微微蹙了一下眉。

年年閉上眼等待著這一腳，心想這一腳之后兩人便為陌路人。所以…來吧！年年曾以為自己這兩年萬般屈辱受盡已經沒什么再可以傷害到她的自尊心，沒想到面對白譎自己還是覺得像密密的針扎在心尖一樣難受。

但這一腳遲遲沒有來。

“臣與長公主孤男寡女實在不適合同乘一乘，傳出去怕是教旁人說了閑話，有損長公主名聲。”白譎佯裝了半分笑意，看起來平易許多，“臣擅長駕馬，不如坐前面做個御者佐使。”

那侍婢還想再說些什么被苻柔攔了回去，“大人，勞煩了！”苻柔點頭道。

白譎繞到馬車另一側前，自己輕快地坐了上去，忍不住回頭看了俯身著的年年，眼底盡是心疼和自責。

馬車咕咕嚕嚕地離開了，年年才起身回去。他們會去哪里，干什么，是什么關系跟她一點兒關系都沒有。白譎怎么看她，她也不必在意，她現在只想好好活下去，找到歲歲，讓歲歲能夠平安度日。

瑭玉被她戴在脖子上用衣服遮住。那把她拼死偷拿出來的藏藍色的吳鉤她放進了柴房的老鼠洞中用炭灰堵了上。她連正常換洗的衣物都要藏在稻草中，總有一些婢女會拿她撒氣，在她衣服上搞惡作劇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稻草就是年年的儲物柜。年年從柴房的稻草底下拿出自己撿到的破碎的銅鏡，看著自己臉上丑陋的疤痕，她的確時而因這道疤感到自卑，但她更多的是感謝父皇送給她的這最后的禮物。盡管這道疤和干裂生著凍瘡的讓自己與她同年齡階段如花似玉，膚如凝脂的姑娘們無法相比，但年年有機會還是會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凈凈。不管送來的食物再餿，都會認真吃飯，她要儲存能量，鍛煉自己，起碼遇上危險她可以有自保的能力。

過段時間罷，等宮里人不再注視著她，不再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她就能跟隨著宮里一些主兒的馬車旁自由進出宮，這樣她能寄些信聯系一下曾經鄌國宮里的人打聽歲歲的消息，說不定還能淘些練武的書籍，這樣她夜晚在柴房每天可以琢磨著練一些防身術。

“我會一直成為你們的驕傲的。”年年握著頸間墜著的瑭玉，心中想道。

年年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如天幕上的點點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