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妃翌日便得皇上準可，到了那養牛場果真移不開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大黃金閃閃的皮毛。半晌，虞妃勾唇一笑，自語，‘‘這皮氅我要定了。’’轉身帶著身邊的婢子翠鶯移步去了皇帝寢宮。
苻帝沒有想象的那般爽快，不斷岔開話題，虞妃雖然笑臉盈盈迎合，也不斷拉回正題，苻帝只笑不應答。虞妃眼見無果，便只能暫時打道回府，再想辦法。
風胡眼線遍及朝野各處，苻帝這邊的一舉一動很快傳入風胡培燦的耳朵中。
風胡手中搓拭那串雜色菩提子，斜靠在藤椅上一語不發。身邊的門客子抒問道，‘‘西山，你怎么看？’’
風胡仰頭微微挑眉，不改神色，‘‘苻帝在眾多皇子中殺出重圍，殺伐果斷，心思縝密，步步盤棋。后宮佳麗表面像是縱欲享樂，實則與他爹一個德行。后宮三千并無真情，都是他盤的一手好棋。他一個皇帝怎么會在意那么一只牛，護一只牛得罪朝堂重臣之女虞妃呢？’’風胡培燦將手中菩提在桌子上推開，‘‘不過是帝王制衡的手段罷了，這只牛關系鄌國皇女阮年年，而阮年年又系朝中官員白譎，這白譎又是拿捏長公主的致命棋子。他們變的這些戲法怎么可能逃過苻帝的眼睛。’’
''那，這謝萑又是怎么一回事？’’子抒繼續問道。
‘‘哈哈哈，人皆七情六欲，誰道皇帝沒有呢？’’風胡面向子抒道，眉眼中透露一絲秀氣。
‘‘可他大可以封妃給他，可為何……’’子抒不解。
‘‘謝萑此人太過聰慧，若使她進入后宮就等于半只腳進入朝堂，畢竟是鄌國人，苻帝多疑怎可放心？’’風胡應答，‘‘再者，苻帝對她越是輕賤，越是讓旁人不覺得她重要，既是對她的保護，也是避免別人找到他的軟肋。’’
‘‘風胡兄這般解釋，這苻帝也是個癡情種嘍！’’子抒反問。
風胡培燦冷笑，‘‘記住，天下帝王皆無情。’’
風胡培燦轉身離開，子抒忙喊，‘‘風胡兄，別走啊。你這話，怎么自相矛盾……啊……’’
不知道今日虞妃的父親在朝堂上給苻帝施加了什么壓力，苻帝下了朝之后臉色十分陰沉，更是拒絕任何妃子的侍候。
苻朝向來狠厲，少不了三年一次的‘‘弒囚日’’，所謂弒囚日就是以貴族游樂的手段斬殺應當處死的囚犯。
而這次的‘‘弒囚日’’聽說要變些花樣，貴族早就看慣了那些囚徒殘殺的情景，想來些新鮮的。
本來阮年年是想找個由頭離開這場面的，長公主看到阮年年請辭，臨行前道‘‘你不去，會后悔的。’’
阮年年最后還是去了，但當她看到那些囚犯時就傻了眼，其中有一半是鄌國的重臣。阮年年的眼睛里立馬寫滿了焦急和憤怒，求助般的目光看向白譎。對上白譎關切的目光，可白譎卻無任何舉動。
‘‘反正前幾年的把戲也玩透了，不如讓我等練練箭術’’說此話的正是賀君哲。
阮年年心急如焚，握緊拳頭走出來，卻一把被長公主拉了回去。
皇帝應允，‘‘那不如照君哲所說一人三箭，從朕開始順時針轉。’’
苻帝拎起箭筒中的箭朝其中射去，囚場中鄌國臣子家屬非但沒有慌亂，反而從幼至長都表現出一種昂首英勇無畏的模樣。第一箭苻帝的箭失了準，射到一個小孩的頭頂上。
看到鄌國遺臣這般姿態，苻帝不由得心中生出一番敬佩，但眼神更加狠厲，第二箭第三箭都毫無差錯直中要害。
‘‘圣上好箭法！’’底下又是一聲接一聲的應和。
賀君哲緊接著一箭兩箭三箭，他的每一箭都射在不致命的地方，緊接著他說，‘‘陛下，您看君哲真是沒用，三箭一個囚犯都沒射中，可否給臣子多些箭矢，或者火藥鞭箭呢？’’
此話一出，四座皆是議論，‘‘這漠北民族果真狠辣，還以為這漠北王子轉了性子。’’‘‘就是就是，果真是狼一般的民族啊’’
阮年年目眥盡裂也抵擋不住賀君哲的一箭又一箭，她跪在苻帝面前請求苻帝給他們一條生路。
苻帝笑而不答。阮年年只身跑入囚場，以身作羽護住他們。
賀君哲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阮年年順勢和周圍人撲滅他人身上的火，火像狼貪婪的舌頭，越來越大，怎么都撲不滅。身邊的人都湊緊年年，生怕讓她有一點傷害。
‘‘好了，君哲。該到白譎了，否則這樣就太不公平了。’’苻帝道。
白譎顫巍巍地接過弓和箭，第一箭有驚無險，沒有射中任何人。
‘‘萬方，你為我覆滅鄌國立下汗馬功勞，多年在鄌國忍辱負重。這些可是鄌國遺臣，功上加功的事情，可不許這般不經心啊。’’苻帝依舊是一副笑臉，‘‘白譎，機會給你了。朕知道你和長公主青梅竹馬，只要你能射中鄌國公主，我就可以答應你與長公主成婚。其他囚犯如果改過可以放他們一條生路。朕也知道你曾不得已與鄌國公主也有些感情羈絆，你可以選擇不殺任何人，我還是將鄌國公主與這些囚犯放生嶺南，但朕便不會同意你和長公主的婚事。’’
良久。
‘‘臣當然選擇公主。’’
阮年年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可是痛感并沒有襲來。
大黃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出來擋在年年前面。
白譎手中顫抖不已。
‘‘若你殺了這頭牛，朕也會考慮你和長公主的婚事。’’苻帝說。
白譎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舉弓搭箭。
阮年年拼命地將大黃護在后面，大黃一滴眼淚落下在阮年年手中化作一枚晶瑩的琉璃珠。
大黃第一次襲擊了年年，年年睜開眼時，只有汩汩溫熱的血在身側。
‘‘大黃，大黃……你不要倒下，你不要我了嗎……’’
此刻，一聲落地的弓聲短促響亮，震碎了某顆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