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似乎格外漫長,也格外的寒冷,但對于年年來說心中的冷冽比窗外刺骨的寒風冷一萬倍,陣陣酥酥麻麻的刺痛往胸腔里鉆,她甚至此刻連流淚的欲望都沒有。她承認再見白譎之時,自己早已泯滅了初見的悸動,年少時的歡喜,更多的是試探與懷疑。她看的出白譎對她的眼神中,虧欠大于一切。她本來是想弄清楚當年的真相,但此刻看來真相已經不重要了,他們都該死。所有參與亡國之事的人都不應得善終!
虞妃欣喜地獲得一件嶄新,金光熠熠的皮氅。長公主與白譎也已如期舉行婚禮。所有剩余的鄌國遺臣家屬流放嶺南。而自己儼然成了一個可悲可嘆的笑話,一個任人玩弄的奴婢,歲歲也還沒有找到。可悲可憐,但年年心里卻有了從未有過的生的欲望,這樣一團生的欲望一層層地緊緊包裹住她的心。
長公主大婚三日,年年足不出戶,她一遍遍練著冊子上的武功,從一開始的生澀到后來的漸入佳境。仿佛在一團迷霧中找到了通向出口的梯子,上面的招式這一年已經盡數習會,剩下的就是熟練了。這本冊子在年年禁閉的最后一日夜晚伴隨著長公主房里喜慶的聲音燒盡。
阮年年著了一身素色衣裳出了門,天空已經落了雪,長公主府內的火紅色的張燈結彩絢麗奪目,可是卻生不出一絲暖意,就像凝固的鮮血。
她在小橋上看著池中的魚呆呆地出了神。
突然身后傳來低沉磁性的聲音,‘‘化雪之后,魚兒都會凍死在池中。’’
是白譎。
不知道為什么,一瞬間,阮年年覺得身體僵住,動彈不得。
但她還是訥訥地向白譎行了禮,‘‘駙馬。’’
‘‘奴婢還有事,先告退了。’’
白譎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大黃的靈骨我已經讓長老帶走埋在棲腓林了。’’
年年面色如常地轉身,‘‘多謝駙馬。’’
傍晚時,年年被長公主的田嬤嬤揪住按在長公主殿前下跪,侮辱性的話語不絕于耳,周圍一群指指點點的奴才婢子。說的無非是她勾引駙馬爺。
長公主不會放心她與駙馬共處一府,便是找任何錯處都可治她于死地。
鞭子一下一下地落在自己身上,‘‘原來被鞭子打是這么疼。’’年年又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罪有應得,她小時候也曾這樣恐嚇過下人。
她在雪地里眼睛刺痛,血與雪色融為一體,額頭上的鮮血不斷流下,她漸漸失去聽覺,可是為什么她還是聽到那個人喊她的名字。
阮年年真的很想一覺睡過去,永遠不再醒來。可是,她不能,她想要做的事還沒有做。
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很陌生的房間,腦袋嗡嗡作響,又再次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風胡培燦。
不對,等等……
‘‘你真的是女子?’’年年驚異道。
‘‘你感覺怎么樣了,年年?’’風胡換之以溫柔的聲音。
年年發現自己還是動不了,只是注視著風胡的臉龐,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莫名其妙地流淚。
風胡擦拭去她臉上的淚水,‘‘不要著急,都會好的。’’
‘‘你受苦了,公主。’’
為什么,為什么……你會叫我公主?
眼前又是黑壓壓的一片。
‘‘你想做的我可以幫你。’’
很快,年年在長公主府暴斃的消息不脛而走,傳言是阮年年不堪打擊生病憂郁而亡。而阮年年被打死這件事是長公主府內心照不宣的秘密。白譎臉上更是肉眼可見的愁云密布,還有府內人傳言,駙馬與長公主爭吵數次。
盡管白譎十分悲痛,但他不得不接受這個是事實,他親自驗過尸,她臉上和身上每一處傷疤……他親自將她葬下,那只梔子花簪。他明明一開始只是想利用一下她,只是見到她有那么一點歡喜,只是后來與她相處的每個場景,她說的每句話都記得清晰而已,她只應該一枚棋子,一個過客而已,比起自己的野心,理想抱負,算得了什么呢?
可為什么,他問會覺得這么痛呢。
夜夜猶如刀絞……
因為良心嗎,可是他從未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