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林文軍已醉了大半，但顧及著妻子的身體，他強撐著身體帶著娘兒倆回了家。

一晚上，林何都很沉默。

何秀給林何洗澡的時候，林何終于忍不住問道：“媽媽，以后弟弟出生了，你會不喜歡我嗎？”

何秀驚訝地看著小女兒，長期給婆婆帶的小林何，又黑又瘦，臉上還有幾條小疤痕，剛見面時兩只小手指甲蓋兒里全是泥，被她抓著第一時間剪掉了。

對這個女兒，何秀一直是愧疚的，自己雖然給了她生命，卻一天都沒有帶在身邊教養過，還染上了自己瞧不上的婆婆身上的習性——邋遢、不愛干凈，除了愧疚，要說愛，真的談不上有多少。

這也讓何秀堅定了以后小寶不管多困難都要帶在自己身邊教養的決心。

林何問及這個問題，也把她難住了。

林何自顧自地玩水：“媽媽怎么會不喜歡我呢，我和弟弟都是媽媽的孩子，一定不會的。”

說完，像是說服自己一樣，狠狠地點了點頭。

何秀接著給她洗澡，喉嚨囫圇吐了個“嗯”。

何秀發動的時候，正是半夜。

她推醒了熟睡的丈夫：“文軍，快起來，我肚子疼，怕是要生了！”

林文軍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聽何秀說要生了，瞬間清醒了過來。

抓起早就準備好的東西，攙著何秀就往外走。

還好住得離婦產醫院不遠，走路幾分鐘也就到了。

林何在爸爸開燈的時候就醒了，正迷糊間看見父母往外面走。她揉著眼睛喊：“爸爸媽媽，你們去哪兒？”

林文軍頭也不回：“乖，你在家睡覺，我們馬上就回來！”

“啪”，門關上了。

靜謐重歸于室內。

林何往窗外一看，黑漆漆一片，黑暗中不知道有什么蓄勢待發，她轉過頭不再看窗外。

屋里的老式電風扇發出嗚嗚嗚的聲響，三伏天悶熱的夜晚，林何又熱又怕，她把風扇往床邊挪了挪，自己鉆進了小毯子里，總算才有了些安全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何陷入了夢鄉。

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爸爸媽媽還沒有回來，林何餓得肚子難受，只好自己想辦法找東西吃。

媽媽喜歡把吃的放在柜子里，林何夠不著，搬過去一張椅子，踩上去也還是夠不著，見旁邊還有一張小板凳，林何爬下來又把小板凳架了上去，自己又爬了上去，她顫顫巍巍地站在了椅子上的小板凳上，正要伸手去拿柜子里的零食，門開了，門口傳來姑姑的聲音。

“阿和，你在干嘛呢？”

林何猛地聽到有人說話，腳下一軟，從小板凳上摔了下來，額頭撞在了地板上，林何愣了一會兒，然后放聲大哭。

姑姑似乎也知道了是自己把林何嚇得跌落下來，趕緊上來安慰林何，她摸了摸林何周身，只有額頭上有個包，其他地方沒什么傷，她趕緊帶著林何去了最近的醫院。

本來自己是去醫院看望生產的弟媳，結果弟媳還沒生完，姑姑發現林何沒有跟在夫妻二人身邊，林文軍這才想起來家里還有個放暑假的大丫頭，只是實在脫不開身，只好托姐姐來家里看看。

這一看就把林何看進了醫院。

好在做了各項檢查之后醫生說林何并沒有什么大事，姑姑為了賠罪買了許多好吃的，只是林何一時之間有些犯惡心根本吃不下，就趴在何秀的病床旁邊懨懨地不說話。

何秀累得在病床上睡覺，旁邊是睡得安詳的嬰兒，林文軍一見媳婦兒生了兒子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林何仔細觀察著病床上的小弟弟，剛出生就胖乎乎的，皮膚白白的，頭發有些稀少，捏著小拳頭，可愛極了。

這就是弟弟么？

林何心想，以后自己一定要對弟弟好，把好吃的都留給弟弟，帶弟弟出去玩，把自己的朋友都介紹給弟弟認識，這樣就沒人敢欺負弟弟了。

正想得開心，弟弟醒了，一雙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著林何，然后嘴巴一癟，哼哼唧唧地哭了起來，何秀太累了，沒聽到孩子的哼唧聲，林何只好笨拙地輕輕地拍打弟弟的襁褓，希望弟弟能安靜一點，好讓媽媽多休息一會兒。

但是小嬰兒哪里懂呢，他只知道自己餓了、不舒服了，就要哭，就要鬧。

眼見著沒人滿足自己的需求，弟弟哭得更大聲了。

何秀被孩子的哭聲吵醒了，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見林何小心翼翼地哄著弟弟，她問道：“你爸爸呢？”

林何搖頭：“不知道，很久沒看見爸爸了。姑姑去給媽媽買吃的了。”

何秀心里有了計較，眼見孩子還是哭鬧不止，大概是餓了，她只好爬起來，把孩子抱在懷里喂奶。

何秀問：“阿和，你額頭怎么了？”

林何癟了癟嘴：“早上太餓了，想要拿柜子里的吃的，從凳子上摔下來了。”

何秀知道家里的柜子有多高，心里又愧疚起來，問道：“這會兒吃過飯了嗎？”

林何搖頭：“頭疼，不舒服，不想吃。”

林文軍消失了一上午，這會兒終于出現了，滿臉喜色，兩手空空，進門就喊：“秀秀，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家里所有的親戚了，我林家也后繼有人了！”

病房里所有的產婦和家屬都看向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復雜。

何秀低頭自顧自喂奶，沒有理他。

林文軍見媳婦不理他，湊近了說：“秀秀，你不高興嗎？”

何秀深吸了一口氣，嘆了口氣小聲說道：“你一大早人就不知道去哪兒了，兩個孩子你一個都不管，還要你姐姐去接孩子、買吃的，你自己就是去打電話通知這個消息是吧？”

林文軍不明所以：“那咋了？生兒子不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嗎？我不得讓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嗎？”

何秀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跟他吵，只是嘆道：“阿和早上從椅子上跌下來傷了額頭你知道嗎？孩子哭了多久你知道嗎？我剛生完，你不知道要照顧一下孩子們嗎？”

林文軍這才看向林何，只看見黑不溜秋的小丫頭額頭上腫了一塊，眼睛也是紅紅的，估計也是哭了挺久的。

他又看向何秀懷里的小男孩，白白胖胖的，此刻正恬靜地躺在母親懷里喝奶，他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一邊仔細打量。

何秀看見他油鹽不進的樣子，扭過頭，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