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皇上的圣旨在大殿上宣讀。
玉王李睿,才思敏捷,甚得圣心。思皇儲虛懸,今特封玉王李睿為太子。昭告天下。
這個消息,一下子讓滿朝文武都十分吃驚。玉王二十八歲無子,也沒什么黨羽。唯一的皇后娘家也不再被重視,只是個虛懸的太師而已。怎能被立了太子呢?
但是圣旨就是圣心,胡亂揣度已然犯了忌諱。滿朝文武只得謝恩,又山呼太子殿下千千歲。
被立為儲,雖然沒有令玉王開心。但是他的屬下卻都為之一振。緊跟著,李睿管轄的幾個軍,立了幾次戰功。這讓這個東宮之位,堵住了悠悠之口。本就是嫡出的皇子,順應的儲君。這次更加深得人心。
一些耿直的朝臣開始自動的傾向了這邊。趨炎附勢的也來打探。但是,李睿始終一視同仁。
子劍倒是很低調的接連著那些忠耿之人。聊的甚是歡愉。
李睿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往東宮挪。三個月以后,正月,立儲大典舉行。
這一切來的太突然,李睿木訥的進行著一切。接受著一切。
心里,還沒從失去那個女人音信中醒過來。甚至,他不愿意搬到東宮去。總想著,明慧會回來找自己。如果搬走了,她還認得回來的路嗎?
他也一直沒有放棄尋找蔣明慧。而蔣明慧,如同人間蒸發一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甚至,一個夢都沒拖過。
一個朝代,有了東宮,當然是很嚴肅的事。本朝最大的封禪大典,是自皇上登基以來最大的一場典禮。
李拓親自為他帶上太子的九貴冠。這是嫡出太子才有的冠。
又,追封蕭羽裳為太子妃。一切都木訥處之的李睿,聽到那追封羽裳的圣旨。瞬間想起了他的王妃,他的結發妻子。
站在呼嘯的東風中的李睿,突然感覺到風的冰冷,竟然顫抖起來。是不剩這春寒料峭?還是思念那已故的發妻。亦或者,也思念那個杳無音信的,本該和自己站在一起聽封的人吧。
子劍就在他身邊,看他臉色不對,輕輕拉一拉他的衣襟,道:“殿下,此時切莫兒女情長了才是。”
李睿懂得他的意思,也急忙穩穩心神。
典禮過后,李睿進宮謝恩。接下來,搬進東宮。
李睿,經常去蔣正忠那里,在梅園邊,一坐就是很長時間。沉默的他,如同一尊雕像,如果不是看到那晶瑩透徹的淚水,絕不認為那是真人。
子劍總是默默站在不遠處,他坐多久,自己就會站多久。能這樣跟他一起思念那個女人,他覺得心里甜甜的疼痛。
沒有人打擾他們。任憑夕陽落山,月亮升起。
皇后又悄悄為他選擇太子妃,他知道后,大發雷霆。甚至跑到皇上面前,痛哭失聲。
最后,皇上反而勸皇后,道:“太子妃的位置暫時留著吧。現在就給他占了,他會認為蔣家明慧就此不會回來了。”
皇后當然知道,但是,她不想兒子這樣痛苦。于是,依然為他選了太子嬪。勒令李睿必須寵幸他們。
東宮,一時間眾嬪各有所居,各有所職。有皇后親自來監督。整個東宮道也太平。
李睿開始并不答應,后來接受了鄭子劍的勸說。“殿下,即為君,當思天下。你已經快三十歲,再沒有子嗣就不妥了。”
于是,皇后親自安排了侍寢的名單與時間。李睿在那一天必須去誰那里。李睿倒是聽了。但是,總是在行駛完自己的職責后離開。
每天只住在鳳儀宮。那個只留給明慧的地方。可是,這里沒有明慧的任何東西。只有那個玉色荷包。聊以慰藉。
很快,個個世子嬪傳來有孕的消息。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依然沒有一絲蔣明慧的消息。
次年,除了原來的大女兒,李睿相繼得女。因一直不見兒子,皇后又納了幾個嬪。東宮才真的像個王府了,一時間姹紫嫣紅。
潁陽王李弼,于次年二月被褫奪王位,放逐到潼關軍中。以前的實力已然無存。由于傷后恢復的并不是太好。又知道明慧沒有音信。心里也是郁郁寡歡。
經過了生死,竟然變得少言寡語,再沒有了往日的豪氣。
他也喜歡一個人獨處,甚至遣散了身邊所有女人,只留下發妻。
兩夫妻被安排在黃河邊的風陵鎮。看守一個軍糧糧倉。每日粗茶淡飯,打魚摸蝦。過得也算太平。草料場與官府不接觸,所以,這里沒人知道他曾經是什么王爺。
因為那次受傷,他的身體很差。所以夫人對他特別照顧。
來到這里三年時間,為照顧李弼虛弱的身體,妻子崔婉精心為他調理。她也是大小姐出身,從未下過廚房。如今,也跟著農婦們一起去挖野菜,掰樹芽。下河赤著腳洗衣服。自己的身體卻是每況愈下。李弼看在眼里,心下也是不忍。
自從來到這里,接觸的都是平民,吃的都是家常飯。也接觸了民間疾苦,李弼才反醒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自己是如此的不堪啊。
為了自己的任性,母親被廢,打入冷宮。雖然父皇很是寵愛她,到了此時。也只是沒讓她餓死罷了。
為了自己的一時任性,那個美麗的女人,就那樣跳下城墻。至今杳無音信。
每日在自責中生存。實時會想起那個抱住自己,然后絕望的躍下去的女人。每次想起,心就會抽痛。是自己害了她啊。
那日,李弼的一個下屬打到大魚,剁了一塊好肉送給他。他惦記崔婉身體不好,正好提回來讓她補養身體。于是。開心的提著魚往回走。
路過人來人往的渡口時,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喊著:“這里還有新做的胡餅,大家快來買啊。”
李睿并沒有在意著什么胡餅,只是圍了那么多人,覺得奇怪。不由多看了幾眼。
正往自家院子那里走時,聽到一個女子在那群人后面道:“這些胡餅就剩這些了。快來買啊。”
這聲音溫柔細膩,那么熟悉,仿佛,如同久遠的一個記憶忽然被拉到面前。那是那個女子的聲音。
李弼不知不覺已然濕了眼眶。他順著聲音望過去。見人群里有人高興的拿著活魚擠出來。也有人提著一包包用草紙裹著的餅子出來。
由于人多,他一時只看到人們的背影。李弼愣愣的停在那里,腳步沉重的抬不起來,
那個聲音太熟悉了。那是城墻上抱住自己的蔣明慧的聲音。
她的氣息自己仿佛兀自能感受的到。怎么,她怎么就跳了下去呢?當時,他并沒有覺得自己腹部被刺傷的疼。
因為,他還在感受著她主動擁抱自己的溫暖。卻突如其來的看到她飛身躍下城墻。驚恐,心痛,讓他久久沒能緩過神來。甚至,他手里兀自殘留著他順勢拉下的那片石榴裙上的殘片。自己心里的疼完全掩蓋過了腹部的劍傷疼痛。
這時,忽然眼前的人群散去了。等他回過神來。渡口上只有人來人往的行者。河面上千帆攢動。哪里還有什么賣魚人。
他焦急的去河邊,一個個船只的尋找,卻是那么徒勞。心里百轉千回。
為什么呢?是心頭那為了年少輕狂犯下大錯的懊悔。是對那個自己偷偷深愛的女人的惋惜。是看著她在自己面前跳下去的無能為力。
或者,還有別的吧?看著遠處的浮云蒼狗,感嘆人生的無常。若真的有幸再看到她,就是馬上死了自己也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