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正式開學還有十天的時候,善君敏終于算是烤出了一份讓舅媽覺得能打九十分的曲奇餅干,但這并不是她準備要送給洛書征的見面禮,這只能算是離成功比較近的一次嘗試,讓她對于做成這件事情增加了不少的信心。這期間,她也有發(fā)消息試探性地問過邢文雯在準備什么禮物,但得到的回答卻是含糊不清的,雖然善君敏心里表示十分的不快,但女孩兒又豈會蠢到過早地向自己的情敵表明態(tài)度呢?于是嘴上仍然說著:“既然是驚喜,那我就不再追問了吧。”
由于新學期開學將面臨文理分科的問題,一些比較關(guān)心自己未來發(fā)展的學生們便自發(fā)組織起提前前往學校向老師們請教,因為高一新生要提前軍訓,所以學校里負責各項工作的領(lǐng)導(dǎo)基本上在那個時候都已經(jīng)在學校了。學生們便一撥接一撥地跑到學校請老師們指導(dǎo)。這其中當然也有善君敏,她在QQ上詢問過洛書征是否對這件事情感興趣?但得到的回答是他本人身在外地,要開學前兩天才會回來。兩人便在網(wǎng)上互相交換了自己的志愿——洛書征理科成績比較好,他個人也比較偏向于理科,所以決定讀理科班。而善君敏則文科成績比較好,雖然她在心里掙扎了很久,到底要不要跟洛書征一樣報個理科班?但最終還是在求得了媽媽的建議之后決定為自己的未來考慮,準備報文科班。而邢文雯則毫無疑問地追隨著她的白馬王子而去,準備報個理科班,反正她文理成績也差不多,對她而言,文科理科都一樣,只要洛書征報什么班她就報什么班好了。
不過哪怕是邢文雯報了跟洛書征一樣的理科,最終還能不能分到一個班,那就還得看天意了,因為以她現(xiàn)在的成績,若是想要跟隨洛書征而去——這一點毫無疑問的,洛書征肯定是在成績更好的尖刀班,而至于邢文雯那正處于班上中等的成績,這事兒還真是說不清楚。
善君敏和同學去學校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學生會的同學們在帶領(lǐng)剛剛到校的高一新生熟悉校園環(huán)境,心中不免地想起了一年前與洛書征一起到學校報到的場景,兩個人就像是無頭蒼蠅一樣亂竄,找不到自己的班級,而善君敏當時還帶著一點點內(nèi)心的渴望,她是那么的希望自己能跟洛書征分到同一個班級啊,雖然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將對洛書征的那一份崇拜的喜歡變?yōu)闇\淺的愛意,但在那個時候其實就已經(jīng)有了好感了,她想用高中的同班來彌補初中時的遺憾,如果可以,她那一個小小的愿望——在高中階段與洛書征的關(guān)系更進一步,她希望它能夠?qū)崿F(xiàn)。
但造化弄人,她被分到了一班,而洛書征在八班,兩個班之間隔著一棟教學樓上下兩層樓對斜角的距離。
善君敏和同學們到教務(wù)處的時候,教務(wù)處的老師們正在忙得不可開交,暫時根本就沒有她們能插進去的機會,于是她便在辦公室里東瞅西看。對于一個學生來講,老師的辦公室自然是進去得越少越好,那就像是圣地一樣的地方,只能帶著敬畏,眼不能斜視,口不能亂語,手不能亂碰的。
這得算得上是她第一次在老師的辦公室里表現(xiàn)得那么的隨意。偶然之間,她發(fā)現(xiàn)一張沒有老師在的桌子上放著一份轉(zhuǎn)校生名單,其中有著各個年級的將要在下學期轉(zhuǎn)過來的新生名字。百無聊賴的她便踱了過去,目光停在了一個叫佟昭雅的名字上,她對這個名字來了興趣,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佟這個姓,而且這個人的名字——昭雅,她覺得這個人一定是一個很儒雅的人。不知道為什么,善君敏已經(jīng)不由自主地開始在腦海里描繪這個名字的主人應(yīng)該是什么樣貌和輪廓了。
善君敏腦海中勾勒出的佟昭雅也是高高的,濃濃的眉毛和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下長這一張性感的嘴;棱角分明的臉部輪廓,雙眼也是那么的炯炯有神,就像……就像……善君敏拼命地在腦海中想要思索著一位男明星的名字來形容,但是卻沒有得到任何結(jié)果,她幾乎沒有特別喜歡的明星,不過突然之間她想到了洛書征,“就像洛書征吧!”善君敏突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在心里十分開心的揣摩著這位目前跟她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的轉(zhuǎn)校生的模樣。
少女的春心蕩漾著漣漪,這使得她對任何一個素未謀面的人都有可能憧憬為她心里喜歡的那個人的樣子,甚至有那么一下子她覺得就算邢文雯真的和洛書征在一起了,她也有了新的選擇。只是單純的少女還不知道的是,她的這一份淺淺的喜歡只不過是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的青春期里對愛的好奇,而洛書征也只不過正好成了這個對象而已。
“但萬一他要是個女生呢?”善君敏猛地怔住了,在心里琢磨著:“昭雅……昭雅……好像是個女孩子的名字?!毙睦锵胫挥傻迷僖淮慰聪蜃雷由系拿麊?,眼神鎖定了在新學期高二年級轉(zhuǎn)校生那一目下面“佟昭雅”這個名字上。她心里有些慌亂,說不上為什么,善君敏只希望這個名字的主人是個像洛書征一樣的男孩子,而不希望他是個女生,因為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有“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感覺,她會非常主觀地認為:如果這個名字的主人是個女生的話,那她很有可能成為一個新的競爭對手。
善君敏覺得,似乎所有的女孩子都應(yīng)該喜歡洛書征,因為他實在是太完美了,沒有哪一個女孩子能抗拒他的魅力,如果新來的這位同學是個女生的話,肯定也不例外,目前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一個邢文雯已經(jīng)足夠讓她頭疼的了,如果這個如此儒雅的名字的主人是個女生的話,那……
少女的心思千絲萬縷,每一個墜入愛河的女人都會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這一點是女人的天性,不管她的年齡幾何,都沒有辦法抗拒。
但值得慶幸的是,善君敏的顧慮并沒有成為現(xiàn)實,那位名叫佟昭雅的轉(zhuǎn)校生在幾天之后就和善君敏見了面,并且是以一個讓她印象十分深刻的方式。
幾天之后學校正式開學,已經(jīng)升到高二年級的大家再一次回到學校,不出意外的事,洛書征回到學校還沒進到校門口的時候就被一大堆粉絲圍了個團團轉(zhuǎn),連旁邊的好兄弟武君也收到了禮物,當然,這其中的原因頗有姑娘們愛屋及烏的成分在里面。
洛書征一邊十分禮貌和溫柔地把大家遞過來的禮物推回去,一邊連忙跟大家說著謝謝,而武君這位好兄弟也在忙著幫忙解圍。和那群嘰嘰喳喳近乎瘋狂的女生不一樣的是,真正跟洛書征關(guān)系較好的兩個女孩子卻都在教學樓上看著這一切。
在分班之前,所有的學生都還得留在自己的教室里,等著班主任拿到了新的班級花名冊之后,會再讓已經(jīng)分班出去的同學去新的班級報道。所以此時的善君敏正板著一張臉站在教學樓三樓最左邊的教室陽臺上看著這一切;而與之相對應(yīng)的是,邢文雯此時也正站在四樓最右邊教室的陽臺上興高采烈地蹦跳著,一個勁地給洛書征揮手。兩個人都詢問過洛書征到校的時間,甚至精確到了幾分鐘,但她們卻都沒有親自到學校門口去迎接這位白馬王子,因為她們都很清楚,自己和洛書征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不必要再像別的女生一樣了,她們也完全不必去湊熱鬧和添麻煩,她們只需要等著洛書征回到教室,然后找個機會把自己精心準備的禮物送出去就可以了。
善君敏心里盤算著應(yīng)該如何把自己在昨天做好的——得到了舅媽豎起大拇指夸贊的——自己還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精心包裝好的曲奇餅干送出,此時她的心情既興奮又緊張,為了送出去這一份小小的禮物她已經(jīng)在心里演練了許多次,她應(yīng)該穿什么樣的衣服?應(yīng)該說一句什么樣的開場白?應(yīng)該用什么樣的表情和動作?說話的時候又應(yīng)該用什么樣的語氣……
折騰了好長一段時間,洛書征才從寢室趕往教學樓,這期間兩個女孩兒一直都站在陽臺上,目光和眼神一直都隨著自己心中白馬王子的移動而移動。樓層較高的邢文雯無意間也看到了在樓下的善君敏,雖然女人的直覺已經(jīng)讓她在那一次和她的聊天中察覺出了善君敏興許也喜歡洛書征,但她還是刻意地讓自己不去相信這是真的。
但人心中的隔閡一旦產(chǎn)生,就無法做到不去直視。所以當她看到樓下那個和她一樣盯著洛書征的女孩兒的時候,心里也涌起了一絲絲的醋意,只不過這一細微的表情變化,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直到洛書征快要走到教學樓樓下,她才看到善君敏轉(zhuǎn)身離開了陽臺。
而轉(zhuǎn)身離開陽臺回到教室的善君敏卻得到了一個天大的“驚喜”,在她給洛書征送出驚喜之前,她卻先得到了別人送給她的驚喜,或者準確地說,叫做驚嚇。
隨著女孩兒“??!”的一聲尖銳刺耳的尖叫,全班同學的喧鬧都被這位班長給吸引了過去。
滿心歡喜準備回到教室座位上給洛書征拿那一盒裝在粉紅色鐵盒子里——由自己親手烤制的曲奇餅干的善君敏,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嚇出了尖叫。
只見在她的座位旁邊,一個穿著泛黃白色T恤,戴著個厚黑眼鏡框,頭發(fā)長到幾乎把整個耳朵都遮住的不知是男是女的人正一手拿著一本書,一手美滋滋地吃著餅干,而原本放在她座位桌子上的那一盒傾注了她整個暑假心血的——準備親手送給洛書征的那一盒靜靜地躺在粉色鐵盒子里的曲奇餅干——此時盒子蓋兒正躺在盒子旁邊,而盒子里的餅干也被旁邊那個人吃得只剩下些殘渣了。
“你為什么要吃我的東西!”善君敏趕緊三步并兩步?jīng)_到座位上,一把抱起所剩無幾的餅干盒子,怒目圓睜,略帶哭腔的聲音幾乎是咆哮著質(zhì)問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那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責問嚇了一跳,然而更多的是被善君敏的那一聲尖叫嚇住了,竟一時之間顯得手足無措,只是茫然地抬起頭望著眼前這位長得十分漂亮但此刻正怒如一頭發(fā)狂的野獸一般的女孩兒。
“我再問你一遍,你是誰?你為什么要吃我的東西?”善君敏見眼前這人一臉的茫然,并沒有回答自己,心里的無名怒火更盛了,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震出“啪”的一聲響亮的聲音,嚇得全班同學此時都不再說話,整個教室都安安靜靜地看著正處于矛盾激化中的兩人。
“我……”那人見眼前的形勢不對,憋了一陣兒才終于搞清楚了是自己冒犯了眼前這位女孩兒。
“你什么你?你是誰???你為什么要吃我的東西?你經(jīng)過我同意了嗎?”善君敏此時的憤怒值已經(jīng)快要接近臨界點,她并不打算給眼前這人說話的機會,看了一眼盒子里僅剩下的幾塊并且都已經(jīng)殘缺了的餅干,眼淚幾乎快要繃不住地從眼眶里流出來,用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之人,此時她只想把這一腔的怒火全都發(fā)泄到面前這人身上,不由得加大了音量:“你什么啊你?你搞清楚自己是哪個班的了嗎?你跑到我們班教室來干什么?你沒有經(jīng)過別人的同意就隨便吃別人的東西,你有沒有教養(yǎng)???你爸媽沒有教過你沒有經(jīng)過別人的同意不可以隨便拿別人的東西吃嗎?你到底有沒有羞恥心???”說著一把將桌子上的盒子蓋狠狠地掠過來扣在盒子上,一滴眼淚最終還是不爭氣地從眼眶里逃了出來。
這算得上是這許多年來善君敏所受到的最大的一次委屈了,距離上一次她感覺受這么大的委屈的時候還是在讀小學四年級,那一次她被誤會丟了同學已經(jīng)做完的作業(yè),被身為班主任的媽媽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狠狠地打了一次手心。
而這一次,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傾盡全部的心血為自己喜歡的男孩兒親手烤制的一份餅干被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吃得所剩無幾。
據(jù)說當一個女孩兒真正的喜歡上一個男孩兒時候,她一定會為這個男孩兒親手做一頓飯,不管她之前會不會做飯。但是當她有了這個念頭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成功了。
可想而知,這一盒花掉了善君敏一個月的時間,在暑假空閑的當兒不斷地在舅媽那里虛心學習、反復(fù)的嘗試、不斷失敗,最后還精挑細選了一個精美的鐵盒,又用了半個多小時精心裝盒的禮物對于她來講有著多么巨大的意義?
那是一個女孩兒將要送給心上人的一份無法去形容其價值的情意,而這盒餅干就好比是女孩的那頓飯,就好比是少女即將送給心上人的決定托付終身的定情信物。
但此時此刻這一份情意卻被一個完全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討厭鬼給糟蹋了,對少女來說,她所憧憬過許多次的美好后來全都毀了,她與洛書征恰似巧合的遇見——溫柔的談話——含情脈脈地給出這份禮物以及這份情感——然后男孩兒眼里閃著星星光點的回復(fù)……這一切卻都在這一瞬間全都化作了夢幻泡影,這一份憤怒可想而知。
而眼前這人在聽了善君敏的一頓怒罵之后竟然毫無表示,若要是換成其他人,年輕氣盛的少年無端遭到一頓謾罵,想必必然會和這個姑娘狠狠地吵上一架。但他既沒有生氣的頂撞女孩兒,也沒有對自己的冒犯表示道歉或者給出解釋,他只是沉默地低下了頭,準備靜靜地聽女孩宣泄她的怒火,就像是一個窮兇極惡的罪犯幡然悔悟之后等候?qū)徟泄訇愂鲎约涸?jīng)犯下的罪行,他既不想為自己辯解,也不想用虛偽的情感贏得他人的同情,他只想接受審判。
善君敏抹了一把眼淚,狠狠地看了一眼眼前這人,也懶得再跟他廢話,她此刻只想趕緊去找老師過來,好看看這一只長著長毛的猴子到底是什么來路?于是在全班同學鴉雀無聲的注視下,班長大人邁著怒氣沖沖的步伐就往班主任老師的辦公室而去,轉(zhuǎn)身時還丟下一句惡狠狠的嘲諷:“真是個人才。”
整個教室的人都在注視著這兩個人,其他同學可從來沒有見過班長發(fā)過這么大的脾氣。
而那個不知不覺無意之中成為了別人笑料的長頭發(fā)男孩兒還在茫然地回想著剛才的一幕,以及嘴里還殘留著的淡淡的餅干味兒。
女孩兒抱著餅干盒子怒氣沖沖地跑進班主任老師的辦公室,一邊跑一邊抹著眼淚,剩下沒幾塊的餅干在鐵盒子里被晃得“哐當哐當”一陣亂響。而正在此時,原本應(yīng)該得到這盒餅干的男孩也正在和自己的好朋友們有說有笑地前往自己教室的路上,他剛跨到二樓到三樓的樓梯轉(zhuǎn)角的時候,善君敏正好走過去,她的身影恰巧不巧地被墻角遮擋了。
班主任老師的辦公室內(nèi),善君敏的班主任李維忠老師正在一邊檢查著自己手里的花名冊,一邊跟其他班的老師開著玩笑。突然就看見自己最喜歡的班長,善君敏抱著一個粉色的鐵盒子哭哭啼啼地闖進門來,不由得心里一慌,心想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竟讓自己班上最開朗的小姑娘都哭了。
“李老師,咱們班來了一個陌生人?!鄙凭魪街弊叩嚼罹S忠身旁,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開始告狀。
李維忠心里又是一驚,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心想:“陌生人?莫不是這學期新來的轉(zhuǎn)學生?”于是問道:“他有沒有說他叫什么名字?”他琢磨著,這學期新來轉(zhuǎn)學生就一個,名字叫做佟昭雅,要說是分班過來的學生的話,分班名冊都還沒有公布,分班過來的學生應(yīng)該還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要去的班級,如果說是陌生人的話,莫不就是他?
聽到班主任這一問,善君敏倒是泄了氣,因為她只顧著自己生氣了,還沒來得及搞清楚那人的名字,于是悻悻地回答道:“沒……還沒……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想著那人的模樣,長長的頭發(fā),不修邊幅的打扮,也不知道是男的還是女的?不過她又想,男生應(yīng)該不會留這么長的頭發(fā),那指定是個女生嘍?
李維忠不溫不火地“哦”了一聲,然后才打趣地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什么事情惹得班長大人當著那么多同學的面掉眼淚啊?”這一問倒是把善君敏的理智給喚了回來。
少女的心思是天真又純粹的,一直以來她都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孩子、乖學生,但是剛才發(fā)生的事情是她從來不曾遇到過的,她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應(yīng)該要如何向面前這位成熟的老師陳述剛才所發(fā)生的一切,因為她可不可能如實地向李維忠說出有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長毛猴子糟蹋了她為心上人精心準備的見面禮這事,這有損她在老師心目中的形象。
她是不可以被別人知道自己有喜歡的人的,連自己的閨蜜都不知道,班主任老師更不可以知道。但是她又因為一時沖動來到了老師面前,而且已經(jīng)把這事兒的大門打開了,現(xiàn)在面前的老師只等著她把為什么她會哭哭啼啼地沖到辦公室來這件事一五一十從頭到尾地講出來,因為在老師眼里她是一個從來不亂打小報告,也從來不說謊的好學生?,F(xiàn)在自己最喜歡的一個學生變得哭哭啼啼的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原因,而他也愿意為這位最得意的學生排憂解難。
十六歲的善君敏怎么也不會想到,開學的第一天自己居然會當著全班同學和班主任老師以及其他老師的面掉眼淚,而且這個讓她掉眼淚的原因還如此的難以啟齒。此時此刻面對著李維忠關(guān)切地詢問,她突然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這一下子丟臉丟大了,看著辦公室門與地面的縫隙,她只想在腳底下也突然出現(xiàn)一道縫,自己好憑著這條縫遁走,逃得遠遠的。
李維忠見眼前委屈巴巴的小姑娘不說話,也不準備再多問,因為他知道,少男少女嘛,總會有一些小秘密,這些事情他作為一個過來人是很清楚的,尤其是女孩子,偶爾也會犯一些傻傻的錯誤,如果不是什么原則上的事情,過于深究反而是適得其反,而且他也相信眼前這位他最得意的學生,是不會做出什么樣的大傻事來的。于是便對善君敏說:“這樣吧,要是沒什么事情了,你就先回去招呼同學們都坐好,我馬上就到教室來。”
善君敏聽到這話,明白了老師這是在給她個臺階下,立馬就提起了精神,“哦”的一聲答應(yīng)了下來。
“等一等,把眼淚擦干凈?!崩罹S忠一邊說著一邊遞過去幾張紙巾。
善君敏羞得滿臉通紅,悻悻地接過班主任遞過來的紙巾,灰溜溜地離開了辦公室。
從辦公室回到教室這一段短短的距離,善君敏像是走了很長,即將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她想起那個不知死活的家伙,心里又是一陣惱怒,但她又想盡快平復(fù)自己的心情,于是在同學們見到她之前,躲在門外的陽臺上狠狠地喘了幾口氣,但這似乎并沒有起到什么效果。于是她又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餅干盒子,蓋子上面有兩顆紅色的桃心緊緊地靠在一起,一根絲帶用很卡通的形象把兩桃心拴著,絲帶上用英文寫著“浪漫美味”。
這個盒子也是她為了洛書征親自在舅媽蛋糕店里數(shù)十個盒子中比較了很久才挑出來的,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但這一切全都毀了,她在心里已經(jīng)預(yù)演過很多次的見面,就像那首很經(jīng)典的歌曲《漂洋過海來看你》中的歌詞:“為了這次相聚,我連見面時的呼吸都反復(fù)練習?!比欢@個美好的故事卻還沒有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女孩兒擦干凈臉上的眼淚,忐忑不安地進到教室,善君敏現(xiàn)在在意的是同學們對她這位班長的看法,所以她低著頭有意地避開所有人的目光。
所幸的是同學們都還沉浸在分享自己暑假所做過的那些有趣的事情當中,對方才發(fā)生的事情并沒有太多在意。
只是善君敏的心情依舊難以平復(fù),一半是怒,一半是羞。怒的是那個不知死活的家伙就在剛才吃掉了她為心上人精心準備的見面禮;羞的是她已經(jīng)十六歲,是一個高二的學生了,竟然還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哭,而且還是個班長,真是丟死個人了。
回到座位坐下,那個讓她傷心流淚的長毛猴子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也許是出于好奇,也許是出于害怕,又也許是出于對剛才發(fā)生的事情感到一絲絲的羞愧,善君敏簡單地看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并沒有見到那個讓她覺得很糟糕的身影。再看了一眼手中的餅干盒子,此時此刻她感覺這個盒子就像是自己原本純潔的身體遭到了玷污一般,那份純潔的愛意也被玷污了。那個盒子仿佛在訴說著這一個罪惡的經(jīng)過,就像是一扇通往深淵的門,無數(shù)只罪孽的手正透過這扇門拉扯著她的靈魂。
這一份神圣而又純潔的愛意,就這樣被殺死在了襁褓中。
她又再一次不爭氣地流下了兩滴眼淚,像是為這一份夭折了的清純愛意獻上敬意一般的。最終她鼓起了勇氣,站起身來把盒子連同里面沒剩幾塊的餅干一起丟到了垃圾桶里。
再次回到座位,好朋友們過來詢問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并想給她一些安慰,但善君敏拒絕了她們的好意,表示自己沒事,因為她實在是不想讓更多的人了解到這件事情的真相,更不可能讓除了媽媽以外的人知道自己有喜歡的人。
只是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遠遠地超過了她的預(yù)料,她暫時還沒辦法面對自己和同學們,于是她讓好朋友們招呼同學們回到座位上坐好,并且告訴他們老師馬上就到,好朋友們也心領(lǐng)神會地照做了。
“誒誒!大家都回自己的座位去啊,李sir馬上就到了,同學們!請大家都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待大家都回到座位上坐好之后,李維忠恰逢時宜地來到了教室,所有人也都安靜了下來,因為大家都很喜歡這位戴著眼鏡、高高瘦瘦的班主任老師,所以幾乎沒有搗蛋鬼會給他添麻煩,總的來說,大家都很服李老師的管理。
李維忠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上講臺,將手里的書和水杯放到講桌上,笑容滿面地開口問候大家:“同學們,有段時間沒見了,甚是想念各位啊!大家也都還好嗎?”
下面的同學們異口同聲地回答著:“好!”
李維忠開心地笑著點了點頭,然后又繼續(xù)說道:“恭喜各位今天成功升學,再一次見到大家,一個不少,我也很開心,不過從今天開始,我們有的同學就要離開老師去別的班啦,不過老師也希望你們能在別的老師那里好好學習,最重要的是要聽話,不要給其他老師惹麻煩,那么接下來,我念到名字的同學就可以去自己未來所在班級進行報道啦!”
隨著李維忠的點名,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從教室離開,前往高中生涯里剩下的兩年時間中要去奮斗的教室。
有人離開,就會有人來。就像人生,有的人離開是因為要給新來的人騰位置,不然新來的同學可就沒地方學習啦。
隨著分班分出去的同學全部離開,在門外分班分進來的同學也進到了教室里,將那些空缺的位置一一填上。
這些人當中,有的是和某些同學早已熟絡(luò)了的,有的則表現(xiàn)出在進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當中后很不自然的拘謹。但不管怎樣,他們都將一起度過高中三年里剩下的兩年時光,這一天將成為他們嶄新的開始,為了兩年之后的高考而奮斗。
差不多等所有人都坐定之后,李維忠便開始了新班級全部人員的點名。這整個過程當中善君敏的心思都沒在教室里,她還在想著不一會兒前所發(fā)生的事,想著洛書征此時此刻是否已經(jīng)收到了邢文雯送上的禮物?想著在暑假里所發(fā)生的一切,想著自己那樣信心滿滿做餅干的一幕幕,想著和洛書征的聊天,甚至和邢文雯的聊天,以至于被點到名的時候都沒聽到,若不是同桌的提醒,估計又要被鬧出一場笑話。
一直到李維忠點名點到最后一個名字——佟昭雅,善君敏才被驚得回過神來,順著答到的聲音望向了教室最后排最角落——和衛(wèi)生角相對的另一個角落的位置,這一看差點沒把善君敏的世界觀擊碎。
隨著李維忠邀請這位剛剛轉(zhuǎn)學而來的新同學上臺做個自我介紹,善君敏目瞪口呆地望著剛才那個毀了自己美好相遇憧憬的長毛猴子從最后一排走上講臺。
“這位新同學呢,是這學期剛從其他學校轉(zhuǎn)到我們班的,按照他在上學期考試的成績來看,新同學的成績目前是我們班成績最好的一位,希望大家在學習上能夠多多向他學請教”李維忠說著站到了講臺旁邊,為新同學留出做自我介紹的位置,然后注視著他,面露難色地補充說道:“不過新同學你這頭發(fā)嘛……抽空去剪一剪吧?!?/p>
新同學也沒回應(yīng)李維忠的要求,徑直走到講臺上,開始做自我介紹:“同學們大家好,我叫佟昭雅,是這學期……”
“原來是你!”善君敏突然情不自禁地發(fā)出一聲驚呼,直接打斷了新同學的自我介紹,也再一次成功的吸引住了全班同學的注意力,接著她依然不顧大家注視的目光繼續(xù)說道:“居然是你這人才!”
善君敏是一個受到過良好家庭教育的姑娘,所以她從來都不會說臟話,甚至有時候她覺得說臟話是一件很恥辱的事情。但是從心理學上來講,一個人在傳達某些情緒的時候——尤其是痛苦或者憤怒情緒的時候,如果通過臟話來表達,那能夠使這種消極情緒得到很大的緩解。
所以善君敏一般用于表達對一個人強烈不滿或者厭惡的時候經(jīng)常會反向形容對方為“人才”,寓意著這個人腦子不太正常。而班長大人的這一習性,班里的同學們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所以這場面就顯得十分的滑稽,好多同學都沒忍住哈哈哈大笑起來。
佟昭雅也被這一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怔怔地看著講臺下因剛才那事兒還余怒未消的善君敏,兩個人的眼神相交匯的瞬間,似乎產(chǎn)生了宇宙大爆炸一般的能量。這突如其來的一幕也讓站在講臺邊上的班主任李維忠滿臉的錯愕。
興許是同學們的大笑聲提醒了自己,善君敏突然間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頓時也沒了那一股子無名怒氣,反過來倒是覺得一陣羞愧,只覺得臉上滾燙滾燙的,一下子像一個泄了氣的籃球一般蔫兒在了座位上,又像是一只受了驚的鳥,渙散的眼神盯著桌子上的筆,心里像是打翻了一缸金魚,里面的魚兒此時正在地上拼命蹦跳掙扎著。
佟昭雅被這一瞬間的打斷擾得慌了下神,不過也很快地回過味來,他只是勉強又尷尬地望著大家笑了笑,然后把自己剛才沒有說完的兩句話繼續(xù)說完之后便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路過善君敏座位旁的時候,還偷偷地拿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善君敏,女孩兒只是通紅著一張臉,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桌子,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的沮喪。
班里有人小聲地和同桌嘀咕著剛才發(fā)生的一些事情,不時地發(fā)出竊竊笑聲,這些人很顯然對于剛才所發(fā)生的事情當中的前因后果是知道內(nèi)幕的。
整個教室在經(jīng)歷過一小段時間相對的安靜之后,李維忠重新回到講臺上,他選擇直接略過剛才那段不愉快的小插曲。開始宣布新學期的一些新改動,包括一些班規(guī)等等。
至于新同學,他突然覺得讓學生們自己去彼此認識比較好,所以他只是簡單地說了兩句“希望大家能在新的班級、新的學期能夠盡早地成為朋友,要相互關(guān)心,相互幫助?!敝惖脑挕?/p>
在說到中學生形象這一要求的時候,當然也是把佟昭雅單獨點出來做了批評,要求他在今天之內(nèi)必須去把頭發(fā)剪了才能進教室,而佟昭雅也只是不溫不火嘴上利索地答應(yīng)了一聲“是”。
李維忠在這之前是了解過這個新來的學生的,據(jù)說是個孤兒,在之前的學校因為屢次違反校規(guī),沖撞老師,逃課等等才不得已被開除的。
照理說這樣的學生開除了就開除了,這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氖虑?,但為什么卻說是不得已呢?因為這個名叫佟昭雅的學生除了搗蛋是第一名之外,他的成績也是在之前的那所學校能排進前五的。所以在他已經(jīng)無數(shù)次違反校規(guī)校紀的情況下,校領(lǐng)導(dǎo)還專門成立了一個討論小組,甚至還特意請了心理老師對他進行疏導(dǎo),但收到的效果卻是事與愿違,不僅沒有得到任何改善,反而刺激到了他的逆反心理,變得變本加厲起來。到最后學??紤]到整個教學氛圍所面臨的嚴峻挑戰(zhàn),實在是不得已才決定把他開除了。
不過要說這佟昭雅確實也是個天才,這孩子在課堂上從來不開小差,而且學習理解能力一流,在所有的課業(yè)當中都沒有遇到過讓他覺得十分困難的地方,無論是數(shù)學還是英語,物理還是政治,這孩子就像之前已經(jīng)學過這些東西一樣,一學就會,絲毫沒有難度,不管是哪科,不管是什么考試,成績總是在排年級前五以內(nèi),從來沒有跌出過年級前五名。
但怪就怪在這個學生逆反心理太重,無論是老師講的什么東西,他都想要去發(fā)表一番自己的觀點,除此之外,他還仗著自己的天賦長期擾亂老師們的教學思路,這跟其他學習好的孩子不一樣的是,其他孩子若對于一個題目有另外的解題思路一般都是很謙虛地跟老師討論,偶爾教師們也會很樂意讓這個學生到講臺上來給同學們分享。
可這佟昭雅卻不是,若是他有自己別的思路,他可不管你老師請不請,他會直接在課堂上站起身來走上講臺,也不舉手,也不打報告,然后把老師攆到一邊去,自說自話地在講臺上把自己的思路亂講一通,絲毫不考慮臺下同學和老師的感受。若要說是恃才放曠,他這完全能夠叫做目中無人。
除此之外,他對于學校的日常管理向來是不放在眼里,偶爾他覺得某一節(jié)課若是自己不想去上,或者是老師最近惹得他不高興,他就會直接曠課,或者跑到別的班教室里去蹭課。這使得他的所有科任老師都怨聲載道,每天都要跑到他班主任那兒去訴苦告狀,這樣的情況甚至已經(jīng)影響到了其他班上課的老師了。
因為這樣的學生在中國的教育體系里已經(jīng)十分嚴重的威脅到了教育的質(zhì)量和方式了。且不說他身為一名高中生還成天穿著拖鞋,留著一頭堪比女生齊肩短發(fā)的頭發(fā),給人一種一眼看去就是個社會閑散青年的感覺。以至于整個學校里沒有人愿意跟他有什么交集,連那些成天以欺負人為樂的壞學生也不愿意考慮找他當目標。
而學校每次嘗試跟佟昭雅的家長溝通時,都被一個自稱是他奶奶的老婦人嚴詞拒絕,說什么也不頂用。德育處幾次開會討論,權(quán)衡利弊,自以為是地想要通過心理疏導(dǎo)來拯救這個“無可救藥的壞孩子”。對于這種天賦異稟的學生,學校實在是不想輕易放棄,不然以佟昭雅所犯的那些個屢屢罪行,若是換作是其他學生,早已被學校開除了不止十次了。但奈何這個學生除了品行不端正之外,整個課業(yè)成績都是讓老師們十分喜歡的。于是雙方就這樣僵持著,老師們在上課的時候盡量不去招惹這個“降世魔童”,但這不代表這熊孩子不招惹老師。直到整個高一學年快要結(jié)束,高一下學期的期末考試之前,德育處終于還是心一橫,等佟昭雅考完期末考試,就把他給開除了。
不過學校方面還是并沒有完全放棄這個學生,在開除佟昭雅的同時,也在期末成績單里夾了一封信,希望佟昭雅的監(jiān)護人能夠看到,并且關(guān)注到這個“壞學生”的諸多問題。
這孩子后來不知怎的就到了李維忠手里,在接收這個學生之前,五中的領(lǐng)導(dǎo)們還特意地找他談過這事兒,當時就對學校接不接收佟昭雅?接收以后交給哪個老師來帶這兩項重大問題進行了討論。當然了,特殊的學生自然是享受到了特殊的待遇,整個五中的年級組十六個班所有的班主任老師都參加了這次會議。
當時的情況是所有班主任都認為這個學生的成績在整個市都能排進至少前20名的——畢竟五中在市里的教學質(zhì)量也是所有高中當中能排前列的,大家都有信心能把這個“降世魔童”帶回正軌,因為畢竟這樣一個天賦異稟的學生,沒有誰愿意讓他成為別人班的孩子。
不過這事兒最后還是落到了李維忠手里,原因是校領(lǐng)導(dǎo)認為李老師是校內(nèi)比較優(yōu)秀的男老師,能夠很好地和學生們打成一片,而且也很善于和問題學生溝通,幫助他們改善。
再者,就之前佟昭雅所在的學校一些老師給出的建議,說這個孩子如果是給女老師帶,估計沒有哪個女老師能經(jīng)得起折磨。
于是李維忠便美滋滋地接下了這檔子苦差事。然而等他真正見到這個傳說中的佟昭雅的時候,他的內(nèi)心卻還是免不了稍微的有那么一絲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