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
從學校回來了。
今天也是如此平淡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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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霸,有什么打算?”陽光般的女孩笑著拍在她的肩上。
“哦。”她只是毫不驚訝地回過頭,“我當然是回去了,汐焰。”
“出去轉轉嘛,好不容易熬過五天又到了周末,班上好幾個同學約去游樂園玩呢。你去不去?”
“好啊。很高興能和大家在一起。”
“真的嗎,都不考慮一下……你的表情有點不情愿呢。”女孩松開了在黎墨肩上的手,橙紅的眼中有一絲機靈的目光,“不過你能同意可真是太好啦,回家拉你進群哦。”
“沒有那樣的事,多一個人也熱鬧些吧。”
沒有理會,名為汐焰的女孩理了理書包上的肩帶,“我要走了。到家告訴你哦。”
黎墨只是默默點點頭。女孩才走兩步,又好像想起了什么。
“還有啊——”
“別老板著個臉,偶爾也笑一笑嘛。”
有些黯淡的六芒星閃了閃,但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是回頭。
像往常一樣登上公交車,像往常一樣在公園門口下車。
沒錯,汐焰說的很對。
她一點都不喜歡和大家待在一起,去應付那些亂七八糟的對話。
——像往常一樣,說著違心的話,只是為了讓別人不要失望。
微風吹到臉上的時候,黎墨心中起了一絲漣漪。
像汐焰這樣熱情又善良的女孩,根本不應該把感情浪費在她身上——浪費在一個糊弄著各種各樣的事,每日毫無感情的人身上。
可是從開學第一天起,這個熱情似火的女孩就老纏著她,把她當成自己最好的朋友。
黎墨沒有朋友——從小到大都沒有。即使是汐焰,黎墨也從來沒有從內心把她當朋友。她不喜歡把別人當朋友,也害怕把別人當朋友。無法對一個人付出真心,那是否是對他的背叛呢?
只要一直冷漠下去,做一個生活的旁觀者……也就不會因為自己的言行而感到后悔了吧。
可是……
黎墨并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
從她記事起,就從未口吐過真話。
她還記得,很小很小的時候,有一次,院長媽媽問孩子們,大家喜不喜歡她。
喜歡,黎墨是想這么回答的。院長媽媽對每個人都很好,從來不偏袒誰,還總是根據每個人的喜好,給他們好吃好玩的。她好像把每個人都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
“喜歡!”“院長媽媽最好了!”“我最愛你啦媽媽!”
在七零八落的聲音中,黎墨卻說不出話,她感覺那一刻天空突然黑了下來,就像是,沒有星光的黑夜。好像無法呼吸一般,在無盡的黑夜中,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這種難受的感覺一直持續著,直到黎墨放棄了想要說出這句話的念頭。
——不過很快,她就什么都聽不見了。
醒來的時候,她躺在床上。大家都告訴她,在孩子們一起回答的時候,她突然昏了過去,甚至有那么一瞬間停止了呼吸。大家都嚇壞了,可很快,她就恢復了正常,好像只是睡著了。
后來院長媽媽還專門帶她去檢查,可體檢結果卻是她的身體一切正常。大家做過很多揣測,議論紛紛,只有黎墨知道,這一切與那個念頭息息相關。
一開始,黎墨以為是因為她想表達對于院長的愛意,可后來,當她想要說點什么,做點什么誠心誠意的事時,都會突然有種窒息感。
黎墨好奇這其中的原因,但她無法張口去問,當然也問不到答案。她很討厭這種感覺,讓她被迫離這個世界很遠很遠,像一個旁觀者。如何才能擺脫?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從那一天起,自己便是孤身一人了。
“生活,還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啊。”
唯有這里是個例外。
在公園的邊界處,充滿雜草的地方。
她總是一次次在夢境中看見這里,一次次,看著這里的夕陽落下。
每當她到達這里時,心情總會變得平靜。
她可以在這里說任何話,做任何事——詛咒在這里似乎不起作用。除非,有別人在這里聽到。但人們不去看那些漂流的雕塑和園藝的杰作,來到這荒蕪的野草邊做什么呢?
也唯有在這里,她可以釋放她對所有一切假裝淡漠的痛苦。
當漫天繁星的幕布落下,遮蓋起那血紅的落日時,黎墨離開了這里。
…………
在這座城市的角落里,有一所小小的孤兒院。
這里是城市的邊緣。或許曾經也繁華一時,但卻因為一場災難淪為廢墟。現在居住在這里的人,無非是些被命運扼住咽喉而無處可去之人,就像這里是城市的邊緣,他們也已經走到了生活的邊緣。
沒人知道為什么孤兒院要設立在這里——它好像一直都在,沒人記得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它被城市的燈火遺忘——但沒有關系。
雖然周圍都是些用不著拆遷也會自行倒塌的破舊房子,白天寂靜得只有風聲,到了晚上,則又只能聽見不遠處屬于末路人們的喧鬧。
但他們筑起堅固的城墻,將一切冰冷與惡意隔離在墻外。
雖然孩子們沒有多么值得期待的未來,也沒有值得猜測的過去。
但他們用天真的游戲,拼湊著每一個現在。
雖然這里早就因為一場意外成為了廢墟,只有這家孤兒院還留在這里。
但這就足夠了。
這里是家。
這一切的一切,沒有人可以否認是因為一個人——他們的院長。這些孩子碰到了一個如此善良,而又慈愛的女人。
沒有人知道她的過去,也沒有人知曉當眾人都離開后,她為什么要留在這里。但可以知曉,她親眼見證過這里的黑暗。她拯救了許多本應逝去的生命……即使不是每個孤兒院的孩子都有一個天真活潑的性格,大家都喜歡院長。
即便如此,在黎墨的記憶里,當孤兒院的孩子長大后,從來沒有人留在這里。他們或去到城區,或前往遙遠的地方,院長媽媽從來都不阻攔他們。
這或許是件奇怪的事。即便在如此糟糕的環境下,他們從未有過十分緊迫的時候,也從未受過外界那些“邊緣”的人的侵擾。在天氣晴朗,而院長媽媽又難得空閑時,他們甚至會出去玩耍。
院長媽媽時常很忙,不過即使她不在,孤兒院的一切也都會運轉地井井有條。
即使已經過了很久,她仍然看起來那么年輕漂亮溫柔。
或許她除了是院長,還是什么大人物吧?黎墨小時候時常這樣猜想,不過現在,漸漸不會了。人們總是會把自己的不易隱藏起來,在別的什么地方,她一定是很努力,才撐起了一切的運轉。
既然如此,就應該記住她努力保持的模樣。
…………
踏入孤兒院破舊的大鐵門,孩子們的喧鬧如歡快的樂曲進入耳朵,讓黎墨本能地感到安心。她從很早以前就下意識地逃避人們的嬉鬧聲,因為她不屬于那里——唯獨這個聲音除外。
作為冷漠的“姐姐”,她的出現僅僅是讓大家回頭看了一眼。有幾個兩三歲的孩子還會興奮地大叫“姐姐”,不過剛學會說話,喜歡對著誰都亂叫一氣罷了。就這樣,大家誰都不要和誰有交集,真好。
跟隨著肌肉記憶穿過大院,來到破舊的樓梯旁,黎墨踩著嘎吱作響的木頭上了樓。
這些樓梯是院長媽媽親手改裝的,原本的樓梯在樓層的另一面。為了在狹小的空間內給每個大一點的孩子留出單獨的空間又方便下樓,不影響其他孩子,才修了這么個樓梯從這邊通下來。
可有的時候,黎墨總覺得這條樓梯將她指向一個人的路。這么想著,她拉開有些掉漆的門,書包扔在床邊便一屁股坐在床上。
“叮咚——”是手機提示音。
打開,班級群內正熱火朝天地討論著明天同學們自發組織的“秋游”。
是啊,剛才還答應了這件事。
黎墨一點都不喜歡和眾人待在一起,可是這不算是“誠心誠意”就不會觸發詛咒,還能讓大家都感到高興,她實在想不到別的什么辦法來彌補自己的這份冷漠了。
當個生活的旁觀者其實也沒什么不好的,反正一切都會好好運行在軌道上,什么也不會偏離。
可實際上……
自己也討厭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