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栽浪漫一千束，

在春風(fēng)的必經(jīng)之路，

想來若是被偶然發(fā)現(xiàn)，

你也不會看到我如此隱晦的表述。

上官棠怎么也想不到葉歆南會跟他表白，難道是在憐憫我嗎？

1

二〇一二年六月九日，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了上官棠的臥室，喚醒了他。他伸了個懶腰，起身下樓走進浴室。水龍頭打開，水滴從噴頭落下，濺起一片晶瑩的水花。他拿起牙刷，輕輕搓動，細細刷洗著牙齒。洗完臉后，他拍了拍臉頰，感受到清涼的觸感。他站在鏡子前，用梳子整理著頭發(fā)，讓它們整齊地貼在頭皮上。最后，他換上一套整潔的衣服。整個過程耗時半個小時，他對自己的儀容感到滿意。他和梅姨打了個招呼，然后徑直走向了汽車站。

縣城離小鎮(zhèn)并不遙遠，但是因為馬路蜿蜒曲折，乘車需要兩個小時的時間。一路上，馬路彎彎曲曲，時而上坡，時而轉(zhuǎn)彎，仿佛一條蜿蜒的巨龍。因此，大多數(shù)乘客都會自備一兩個塑料袋，以防暈車。

這一天，是葉歆南高考結(jié)束的日子，他決不允許自己遲到。上午十點左右，縣里一中校園的大門外聚集了許多人。他們或撐著傘遮擋陽光，或拿著蒲扇扇動，或雙手負于身后，或踱步徘徊。每個人都在等待著那熟悉的鈴聲響起，期待自己的孩子能夠考出好的成績。此刻，他們的心情緊張得不亞于正在考試的學(xué)生。

上官棠從小賣部買了一瓶冰涼的可口可樂，到了校門口馬路邊，找到了一塊相對干凈的石板，坐了下來。熾熱的太陽像火球一樣高懸在天空，照射在他身上，讓他感到火辣辣的炙熱。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柏油路味道，讓人感到有些窒息。

“真他媽熱。“

他抬起頭，望向半遮蔽在云朵后面的太陽。他的聲音不大，但正好被前面幾位家長聽到，他們紛紛扭頭瞥了一眼。

其中一位家長嘀咕道：“這孩子真像個傻子，還頂著太陽曬，不覺得熱嗎？”

另一位家長也附和道：“找個陰涼的地方坐不行嗎？太傻了。”

上官棠喃喃一聲：“你們才傻呢，難道你們不知道只有經(jīng)歷過炙熱的陽光，才能看到屬于自己的光芒？白長這么大。”

他擰開可樂蓋，瓶蓋發(fā)出一聲輕微的咕嚕聲，隨即，半瓶可樂被他一飲而盡。

漸漸地，他的心情也漸漸平復(fù)下來。他環(huán)顧周圍，發(fā)現(xiàn)校門口的人流如織，校園大大的兩扇鐵門咯吱咯吱打開，家長們不斷走進校園，不少人不時地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他們的期待和焦慮都在這一刻達到高潮，但他們?nèi)匀槐３种潇o和堅定，只為了看到自己孩子的笑臉和一份滿意的成績。

他深吸了一口氣，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的熱浪，他期待葉歆南面帶笑容走出校園。

大概十分鐘后，校園門口的人群逐漸稀疏，葉歆南穿著淡藍裙子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個粉色的文具袋，里邊放著2B鉛筆、橡皮擦......剛走出大門，就被三個黃毛青年給攔住了。

其中一個瘦弱的黃毛青年說：“小妞，長得不賴嘛，要不哥哥請你去KTV唱歌？”青年男子的語言中充滿了輕佻，右手還不斷的摸著她的長發(fā)，另外兩個黃毛青年也露出淫邪的笑容。

葉歆南害怕極了，連大氣都不敢出，裝作鎮(zhèn)定的說：“拿開你的臟手，你...你們想干嘛？”

黃毛青年說：“不想干嘛，哥幾個只是想請妹妹去唱唱歌，喝喝酒。”

一黃毛青年說：“妹妹，你不用害怕，哥哥是好人。”說完，便伸手將葉歆南的臉蛋摸了一下：“妹妹的皮膚真滑。”

歆南心怦怦直跳，一下子驚慌得如寒蟬般，啞然失聲。而這一切正好被馬路對邊的上官棠看到，他冷眉緊蹙，捏彎了手里的可樂罐，撿起一塊碎地磚直奔而去。

“啪”的一聲，碎地磚砸在了離葉歆南最近的那個黃毛青年頭上，直接砸倒在地。三個黃毛青年還來不及反應(yīng)，上官棠拉著葉歆南的手轉(zhuǎn)身就跑，動如脫兔。待另外兩個黃毛青年將那人扶起來時，漂亮的妹妹早已消失不見。

葉歆南被突如其來的上官棠牽著到處跑，淡藍裙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輕盈的弧度，直到進了一個巷子，上官棠停下腳步，兩人靠著一面青磚墻，拍著胸口喘著粗氣。

他側(cè)過頭，看見葉歆南正呆滯地望著自己，臉龐紅潤，眸光迷蒙。低沉的嗓音問她：“嚇壞了吧！”

葉歆南搖了搖頭，漂亮的臉蛋上掛著淺淺的笑意，眸光柔得似水般盯著上官棠，她說：“你怎么會在學(xué)校門口？”

上官棠沒有回答她的話，反問道：“你呢，考得怎么樣？”

葉歆南咬了咬嘴唇，有些羞澀的說：“嗯……應(yīng)該還算順利吧。”話落，葉歆南扭身到上官棠身前，雙手撐在青磚墻上，有些輕佻的說：“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兩人這般近距離對視，讓上官棠有些不適了，上官棠的目光落在她雪白纖細的脖頸上。她的鎖骨優(yōu)美而精致，襯托得肌膚更加白皙。她的嘴角含著淡淡的笑，一抹羞澀的紅暈反倒爬上他的臉頰。十七歲的葉歆南發(fā)育得很好，身體的線條柔美至極，胸脯雖然不大卻不會令人生厭，修長勻稱的腿型優(yōu)雅而性感。她有一種令人怦然心動的美麗。

上官棠垂下視線，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波瀾。他喉結(jié)滾動，輕咳一聲，故作嚴肅地說：“別高興太早，我以前考試都覺得順利，可成績下來不是八分就是十分。”

葉歆南見他又在轉(zhuǎn)移話題，便將臉靠得更近了，她柔柔的說：“嗯？回答我。”

他想：這丫頭今天是不是生病吃錯了藥？

葉歆南的這一波操作整得他無所遁形，尷尬到了極致。上官棠還差兩個月滿十六歲，卻還是比葉歆南矮了一截。葉歆南噗嗤一笑，隨即松開了手臂。

她笑了笑，雙手放到背后，說：“走吧，回家。”

上官棠硬是靠著墻愣了半天才緩過來：這女人不好對付。

2

陽光透過桂花樹枝葉洋洋灑灑的落下來，四周被襯托得格外愜意。葉歆南坐在秋千上晃蕩著：“上官，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嗎？”

上官棠用一塊木板墊在桂花樹旁的一堵紅磚墻上坐著，對于葉歆南的問題梅姨也問過。他懶洋洋的靠著桂花樹，抓了抓頭發(fā)。

葉歆南又說：“你不會打算一直在鎮(zhèn)里擺燒烤攤吧！”

夕陽已掠過屋頂，一縷清風(fēng)徐來，一顆顆橘黃色的桂花落下。上官棠雙手靠在腦后，欣賞著秋千上讓人著迷的倩影。

他幽然的說：“走一步看一步吧。”

葉歆南瞥了他一眼，嘆了一口氣，她說：“難怪當(dāng)初班主任說你是咸魚，還是條不會翻身的咸魚。外面世界那么大，你就不打算出去看看？”

他依然看著葉歆南的背影，看得有些深沉。

他說：“要不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吧，你念書，我掙錢。”

葉歆南美美的笑了笑，扭頭望著不像開玩笑的上官棠：“你一個未成年，可沒有哪個公司敢用你，再說，你又沒學(xué)歷，別說去大城市掙錢了，養(yǎng)活自己都難。”

每個人來人間一趟，大概就是想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吹吹風(fēng)，賞賞花，看看山河遠闊，這或許就值得了吧！

上官棠也不例外，他只想守護在葉歆南的身邊，不讓她受到任何委屈。

他咦了一聲，說：“人家咖啡店的老板就是十五歲出去打拼的，人家不但掙了錢，還娶了媳婦。沒人要未成年人？好歹我念過初中，你騙不了我的。”

葉歆南從秋千上撂了下來，走到紅磚墻一側(cè)，盯著上官棠的眼睛說：“意思是你也想去外面找個媳婦回來？”

上官棠不屑的說：“城里的女人那么兇，我才不要。走咯，回家吃飯。”

3

八月末，葉歆南的錄取通知書終于送到了家里，淮陽藝術(shù)學(xué)院，很有名的一所藝校大學(xué)。葉歆南填報人文系，通俗一點就是主打畫畫。梅姨一開始反對得厲害，后來她妥協(xié)了。

夏梅本想給葉歆南辦一個升學(xué)酒，又考慮到鎮(zhèn)里沒啥大親戚，權(quán)衡了虧損，辦酒席的念頭便果斷打消了。葉歆南的報名費需要四萬七千塊，梅姨和上官棠商量，把十畝茶林賣了，再加上他這些年賣燒烤掙的錢，湊了個五萬整數(sh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這些天上官棠的燒烤攤生意倒是旺了許多。畢竟小學(xué)生、初中生、高中生，甚至大學(xué)生都放假了，小鎮(zhèn)里也就熱鬧了。而他的燒烤品種也多了兩種，螞蚱和青蛙。

吃過晚飯，葉歆南就去幫忙，兩人就像人間小夫妻似的，學(xué)著咖啡館的青年夫妻模樣，一顰一笑。

4

九月八日晚，上官棠沒有擺攤，而是帶著葉歆南來到了半山腰那棵老沉香樹下。他前幾天去網(wǎng)吧，得知今晚天有異象，百年難得一遇的流星雨會在今晚九點十分劃過夜空。

傍晚七點，黃昏漸暗，依稀的還能看到模糊的身影。兩人一個拿著一把兩節(jié)電池的手電筒來到了半山腰。

其實胖子的虎媽并沒有騙他，真的有花香。

兩人坐著背靠大樹，一人一邊。

“上官，你經(jīng)常來這里嗎？”

“上官？”

上官棠沒有回話，葉歆南爬過去瞅了一眼，好家伙，居然睡著了。

葉歆南爬回自己的位置，用手電筒照著沉香樹，那個樹洞她發(fā)現(xiàn)了。她好奇的將手伸了進去，拿出來的是一張張字條。她輕輕的把字條打開，上面的字跡很清晰。

“葉歆南。”

“掙很多很多的錢，給你花。”

這是葉歆南看到出現(xiàn)最多的字眼，看完后，便把所有的紙條放回了樹洞。

兩個小時過去，潔白的月光灑在半山腰，古老的沉香樹就像一面鏡子，里邊是上官棠，外邊是葉歆南。晚風(fēng)吹過，一陣陣野菊花香撲鼻而來。每棵樹每縷風(fēng)，抱著淺白色的月光，漫山遍野的樹葉搖曳，那呲呲的聲音猶如一曲曼妙的小夜曲，在山間響起。螢火蟲也懂得了浪漫，照亮了半山腰的菊花叢。

葉歆南爬到上官棠的身側(cè)靠近他，用手電筒探照著那張熟睡而深邃的面孔，依然是單眼皮，小眼睛，濃眉毛，雙唇薄薄的，鼻梁挺高。她伸出雪白細長的手摸向他的濃眉，突然天空一縷縷銀色光芒劃過，她急忙縮回了手，大喊：“流星，流星。”

上官棠被她動聽的聲音驚醒，朦朧的說：“葉歆南，你干嘛。”

葉歆南興奮的拽起他的手：“上官，你看，好多流星，真美。”

他嘆息，整得像沒見過世面一樣，大喊大叫。

葉歆南激動得雙手合十，美眸緊閉，許起了愿。

老輩的人說，當(dāng)流星劃過，寂靜的黑夜被點亮，此刻許的愿望老靈了。

片刻后，她睜開眼，夜空中的流星漸漸消散。她靠近上官棠坐著，她明眸閃亮，臉頰微紅，深情的看著上官棠說：“上官，等我大學(xué)畢業(yè)，我們就結(jié)婚好嗎？”

上官棠一愣，深邃的眸光與她對視，月光下，他臉色陰沉，眼皮不停的跳動：“不能。”

她問：“為什么不能？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是不是要去找城里的媳婦？”

月光洗干凈了一切，黑夜中的山腰又亮又清澈。

上官棠沒有回答葉歆南的問題，他率先站了起來，淡淡的說：“走吧，該回家了。”

“哼！”

葉歆南有點不開心，急匆匆的站了起來，不料哎呀一聲，腳崴了，手里的電筒也滾下了山腰。

上官棠急忙扶住，卻被她一手給甩開，沒好氣的說：“不要你管。”

這妮子，把哪兒來那么大脾氣，連生氣的樣子都那么美，真是沒天理。

上官棠半蹲著身子：“上來，我背你下去。”

葉歆南一只手撐著沉香樹，一手提著那只腳，悶悶不樂，壓根就不理會上官棠。

他無奈的嘆息一聲，硬生生的把葉歆南架上了背：“再晚一點半山腰的蛇應(yīng)該出來娛樂了。”

聞言，那柔軟的身體在上官棠的背上開始變得安靜了。

她嘟囔著說：“就算被蛇咬死也不要你背。”

上官棠說：“你確定？那你下去，我先回家。”

此時，那雙嫩嫩的手臂把他的脖子摟得更緊了。

回到家中，洗漱后便各自回到了床上。

無疾而終的表白，她哭了一夜，直到入了夢，眼淚才停了下來。

那一夜，螢火蟲失去了光，那個女孩的心被男孩傷了一個洞，讓她落入了深不見底的淵。

誰也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