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過的時候，連眼淚都是苦澀的。
她要離開了，要永久的離開了?？墒?，連他的影子我都還沒抱著。
好想再看一次他的單眼皮，撫摸他那黝黑的皮膚，那結實的胸膛。
起碼再見一面吧，對呀，他還沒背過我呢。
再見一面吧，哪怕是最后說一次再見......
1
兩個小時前剛做完CT的丁芮感覺自己仿佛再一次置身于一個模糊的夢境中，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模糊而不真實。消毒水與酒精味在空氣中交織著，讓她感到頭暈目眩。她努力睜開眼睛，卻只看到天花板上的幾個光斑在搖曳，仿佛在向她訴說著什么。
“姑娘，保持放松，別緊張。”中年女醫(yī)生的聲音再次傳入她的耳中，溫柔而安撫，卻帶著一絲沉重。
丁芮使勁咽了口唾沫，努力集中注意力。這畢竟是她人生當中第一次做孕檢，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超聲波診斷儀發(fā)出的微弱光芒在她身體上掃過，似乎在探尋著什么。她的心跳漸漸加快，恐懼的情緒不斷蔓延。
突然，超聲波診斷儀發(fā)出一陣尖銳的嗡鳴聲，伴隨著屏幕上的圖像一閃而過。醫(yī)生的表情微微一怔，然后又恢復平靜。
做完檢查，丁芮回到病房，躺在床上的她重復的打開上官棠的朋友圈，她在想要不要把懷孕的事情告訴他。
十五分鐘后，一名男醫(yī)生和一名女醫(yī)生朝病房走來。
那名男醫(yī)生說：“姑娘，你的家人都沒有來陪你嗎？比如你的丈夫或者說是男朋友?！?/p>
丁芮放下手機，看著醫(yī)生說：“就我一個人，我的寶寶健康嗎？”
男醫(yī)生點了點頭，他說：“孩子挺健康的?！?/p>
女醫(yī)生接話說：“小姑娘，你才十八歲，應該還沒結婚吧。你懷孕的事，你家里人知道嗎？”
丁芮慢慢的垂眸，沉默了。
見狀，女醫(yī)生猜得八九不離十，她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現在的小姑娘怎么就不知道保護自己，玩歸玩，保護意識得有吧！”
女醫(yī)生接著說：“還有一個不好的消息要告訴你，希望你聽了過后不要有什么心理壓力?！?/p>
丁芮疑惑，心想：不好的消息？難道還能比我家庭更糟糕的事？
丁芮點頭，示意女醫(yī)生告訴她。
女醫(yī)生說：“姑娘，檢查報告上顯示你......”
啪嗒~
一聲推門聲打斷了女醫(yī)生的話。
丁芮的母親氣沖沖的走進來：“你這死丫頭，這么大的事也不給媽媽說，說，是誰的孩子?！?/p>
丁芮愣住了，呆呆地看著母親，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丁母走近了一步，臉色陰沉，盯著丁芮問：“到底是誰的孩子，是不是上次和你來家里的那個小屁孩的？”
丁芮終于反應過來，急忙解釋：“不是的，不是的，媽，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跟他......”丁芮語塞了。
母親的怒火并未減輕，指著丁芮破口大罵：“我不管是誰的，必須得打掉，你看看你，十八歲就懷孕三個月了，你還沒結婚呢?！彼穆曊{越來越高，最后幾乎喊破嗓子。
丁芮慌亂的擺著雙手：“媽，你先冷靜點，我們好好談談，好不好？”
“談？還有什么好談的！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倒好，好的不學，壞的全遺傳了你爸?。∧愫喼眮G盡我的顏面！無論如何都得把孩子打掉，聽到沒有！”母親歇斯底里，揚起巴掌準備落在丁芮的臉上。
丁芮嚇得閉上眼睛，等待著疼痛降臨。然而預想中的疼痛并沒有來，原來是那只揚起的手被一旁的男醫(yī)生給截住了。
男醫(yī)生說：“這位女士，這里是醫(yī)院的病房，不是在家里?！?/p>
丁母左看右看，這才拉了拉衣服，情緒稍微平靜下來。
男醫(yī)生將手里的報告單放到丁母眼前：“別急著對孩子發(fā)脾氣，你先看看這份檢查結果吧！”
丁母接過報告單，不可思議地睜大著雙眼：“什么？子宮腫瘤？我女兒這么年輕怎么會......”她說著捂住嘴巴。
醫(yī)生看著丁母的表情，輕聲解釋道：“這個腫瘤目前還比較小，不用太擔心。我們可以進行手術將其切除，手術成功率很高。”
丁母顫抖著把報告單遞給丁芮，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一時間無法言語。
丁芮接過報告單，瞪大雙眼，眼前的字跡模糊成了一片。子宮腫瘤？她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診斷。心頭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和絕望。
“媽，我......我怎么會得這個？醫(yī)生，這......這會影響我的孩子嗎？”丁芮顫抖著聲音，指尖輕輕顫動著報告單上的字跡。
醫(yī)生安撫地拍了拍丁芮的手，溫和地說道：“我們會采取最安全的方式進行手術。你要保持樂觀的心態(tài)，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只是......”
丁母抹去臉上的淚痕，顫聲問道：“只是什么？”
醫(yī)生認真地解釋道：“只是手術后就不能再生育了，而且就連現在這個孩子都怕保不住。”
丁芮緊緊攥著報告單，淚水不受控制地流淌下來。她的內心一片混亂，孕育著生命的喜悅被病痛的陰影籠罩。
“上官，我......我怎么辦？，上官，我該怎么辦......”丁芮心里暗自吶喊了好幾遍。
女醫(yī)生說：“報告顯示當前是良性腫瘤，可以通過子宮肌瘤切除術等治療，術后需加強局部護理，積極有效的治療一般是能治愈。這樣一來，就像陳醫(yī)生所說的，這個孩子不但保不住，以后還不能生育。還有另一種情況就是，如果選擇保住孩子放棄治療，不做任何治療的時候，就會出現子宮肌瘤增長迅速，甚至在懷孕期間會出現紅色樣變。一旦惡化，后果不堪設想，預計只有一年左右的時間了?！?/p>
丁芮立即跪在病床上，伸手揪住女醫(yī)生的白大褂：“醫(yī)生，只要能保住我的孩子，我不怕惡化。”
女醫(yī)生用力將丁芮安撫躺了下去，她說：“姑娘，我覺得你應該好好想想，聽一聽你家里人的意見，你們先商量，我們明天再來?！?/p>
醫(yī)生離開后，丁芮像發(fā)了瘋似的抓住媽媽的手：“媽，我要孩子，不要治療，我不要。”
丁母也哭了起來：“傻孩子，可是媽媽更舍不得你啊?！?/p>
“媽，可是我......”丁芮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
丁母抱住丁芮，哭訴道：“我知道我的寶貝不容易，但是媽求求你了，就算為了咱家，接受治療好嗎？若是以后不能生育，領養(yǎng)一個也挺好的呀。”
丁芮哭著說：“媽，我不想，這個孩子是上天給我最好的禮物，若是打掉，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丁母哽咽著，搖頭說：“芮啊，你這是要了我的命啊。能告訴我孩子是誰的嗎？”
丁芮咬著牙關，眼角掛著淚珠，說：“媽，我可以告訴你，但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好嗎？”
丁母松了一口氣，又擦干眼淚說：“嗯，放心吧，媽媽絕對不會告訴別人?！?/p>
丁芮點點頭，躺在病床上默默的流著眼淚：“就是他的?！?/p>
丁母嘆息一聲：“唉，其實你不說我也猜到了。傻孩子?！?/p>
這個夜晚，她徹夜未眠。她想象過自己的孩子出世后會長什么樣子，可是沒想到這么快就面對了分離的場景。她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塊，整顆心臟劇烈地抽搐著，痛到窒息。
她不由自主的摸向自己的小腹，感受著孩子的存在，這一瞬間，她的心中突然萌發(fā)了一種奇異的渴望：孩子是無辜的，如果能夠留住這個孩子，她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2
陽歷5月1日，國慶長假的第一天。
夜晚八點，盛世華庭小區(qū)，吃過晚飯，程瑾雪說有事與父親程輝回報。
兩人來到程輝的書房，程瑾雪問：“爸爸，你為什么不把賈姨接回來住？”
程輝坐在書桌后面，拿出煙盒抽出根煙叼在嘴里，抬眸看著程瑾雪，緩緩吐出煙圈：“這么多年過去了，在療養(yǎng)院，想必她會過得更好吧。”
程瑾雪愣了一下，低垂著頭沉思片刻，她不理解父親口中過得更好是什么意思。
她問：“能說說你們當年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么？”
程輝將手里的雪茄掐滅扔在煙灰缸里，對賈林玉，他一直耿耿于懷，甚至恨自己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保不住，至今下落不明。
雖然剛開始那些年，他有托人去打聽上官宏義夫妻兩人的下落，可都沒什么結果。他了解李曉萍的性子，倘若把賈林玉接回來住，恐怕早就撒手人寰了。
程輝沉默片刻，他說：“大人們的事情，小孩子家就別瞎打聽，更別瞎參和，好好經營公司便好?！?/p>
程瑾雪說：“那我的弟弟呢，難道爸爸就不想知道他的下落嗎？他是我們程家唯一的男子，作為女兒的我嫁人是早晚的事，這么大的公司，總得有人來繼承吧！”
聽到這話，程輝表情變得深凝起來：“這事爸爸也想過，是啊，要是他還在人世，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吧。當年若不是你媽媽強勢，那該多好?！闭f著說著，程輝的眼眶開始紅潤起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霓虹燈閃爍不停，突然傷感起來。
看著身體一年不如一年的父親，程瑾雪難免有些心酸，她說：“爸爸，若是我知道弟弟的下落，您打算怎么做？”
程輝聽了程瑾雪的話，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他緩緩轉身，面對程瑾雪：“雪兒，你知道他的下落？”說完，立馬走到程瑾雪身邊，握住程瑾雪的手腕：“快告訴爸爸，他在哪兒，過得怎么樣？”
程瑾雪看著父親的眼神，她知道，其實父親心中一直牽掛著那個失蹤的弟弟，也明白江安汽車集團對于程輝來說意味著什么。
她輕輕點頭：“爸爸，您別急，我也只是猜測?！?/p>
程輝說：“喔？說來聽聽?！?/p>
程瑾雪說：“我暗地里調查過，當年出現在賈姨產房的那對夫妻最后去了青遠縣的一個小鎮(zhèn)，叫南山嶺?！?/p>
程輝有些著急，便問：“你見過他們了？”
程瑾雪說：“沒有，夫妻二人十年前就已經意外去世了，留下一個孩子叫上官棠，今年剛好也是十九歲?！?/p>
程輝努力回憶，當年那個男人的確姓上官，他問：“那他人呢？在哪兒。”
看著急切的父親，程瑾雪突然微笑起來，她說：“爸爸，您別急，說起來也真是巧了，他就在我們公司，負責我們的東南亞地區(qū)的業(yè)務，學歷是底了些，但是能力還不錯?！?/p>
程輝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程瑾雪打開手機，翻出一張照片放到程輝眼前：“爸爸您看，這就是上官棠，單眼皮，有您年輕時候的模樣，嘿嘿?！?/p>
程輝接過手機，目不轉睛的盯著手機里的那張照片，一會兒將照片放大，一會兒又縮小，看得出他很高興。
他說：“雪兒，你幫我約下他，我想見見，對，就明天，就約在明天?！?/p>
就在這兩人開心之際，殊不知書房外端著果盤的李曉萍已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程瑾雪回到臥室便給上官棠打了個電話，她說明天給上官棠介紹一個很重要的人認識，程瑾雪這般說，上官棠自然不會拒絕，于是便爽快答應了。
3
第二天，上午。陽光明媚，微風吹動路邊的樹枝，泛黃的樹葉落下，鳥兒飛過，與落葉相得益彰。
上官棠大早就換上了一套西裝，人顯得格外精神。
藝大放假六天，趁著這么好的天氣本打算帶上葉歆南和夏梅出去游山玩水，誰知昨晚程瑾雪的電話打亂了他的計劃，今天他也只好去赴程瑾雪的約。
One'sCoffee咖啡館是他們約見的地方，可就在離咖啡館不到一公里的十字路口，一輛六輪貨車闖過紅燈，直奔上官棠的奔馳而去。
貨車的速度極快，根本不等上官棠反應過來，就狠狠的撞向他的車頭。
眾人只聽見一聲巨響，瞬息濃煙彌漫了整個天空。
氣囊被撞出，上官棠感覺眼前一黑，隨即閉上了眼。
“天啦，那貨車是怎么開的車，紅燈也闖?！?/p>
“快打120~”
周邊的人紛紛下車，將現場圍得水泄不通，貨車司機倒是沒什么事，傻愣的待在座駕上。
交警和救護車同時到達車禍現場，不到片刻，片區(qū)警察也趕來了。
警笛聲響起，一輛警用摩托車在前方引導救護車，一路全程綠燈控制，僅僅用了五分鐘，上官棠被送往第一人民醫(yī)院搶救室。
貨車司機也被帶到了警局。
“病人脖子處大出血，可能是被玻璃割到了頸動脈，立即止血并安排輸血?！?/p>
“病人血型?！?/p>
“ABO系統(tǒng)隱性血?！?/p>
“什么？血庫有這類血型嗎？”
“沒有?！?/p>
“能聯系上病人親屬嗎？”
一名女醫(yī)生從上官棠西裝外套內兜里摸出手機和錢包，可手機設置了密碼，女醫(yī)生嘗試了幾次：“我去，沒電了。”
錢包里除了一兩千現金和一張身份證及幾張銀行卡外，并沒有任何聯系方式。沒辦法之下，醫(yī)生只好聯系了警方。
One'sCoffee咖啡館一VIP包廂內，距離約定時間已經過去五分鐘，兩人遲遲不見上官棠的人影。
程輝問程瑾雪：“雪兒，你說他是不是不來了?！?/p>
程瑾雪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應該不會，他一向很準時的，可能是堵車了，假期嘛，車流量大，我給他打個電話吧！”
她撥通了上官棠的電話，【您好，您所打撥打的用戶已關機?！?/p>
程瑾雪皺起了眉頭，心中不禁有些擔憂。她看了看父親程輝，輕聲說：“他電話忙音，可能是在開車，再等等看?！?/p>
此時，醫(yī)院的搶救室內，醫(yī)生們正全力搶救著上官棠。他的面色蒼白，額頭上滿是汗珠，傷口處鮮紅的血液不斷滲出，醫(yī)生們在緊張而有序地進行著手術。血液的流失讓上官棠的生命在一線之間徘徊。
主刀醫(yī)生焦急地說：“時間不等人，聯系各大醫(yī)院，看是否有ABO系統(tǒng)隱性血?！?/p>
女醫(yī)生正準備聯系附一醫(yī)，警方來了電話：“檔案顯示病人沒有親屬，他在江安汽車集團填寫過入職檔案信息，我們立馬聯系相關人員?！?/p>
與此同時，程瑾雪焦急地盯著手機，一遍遍地撥打著上官棠的電話，但始終無人接聽。她心中越發(fā)不安，仿佛一種預感在心頭縈繞。
“不會出什么意外吧！”
程輝兩只眼皮不停的跳動。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氣喘吁吁的年輕女子沖進了One'sCoffee咖啡館。女子正是程瑾雪的秘書，她看了一眼程瑾雪，神情焦急地說道：“程總，出事了，上官棠出了車禍，現在正在醫(yī)院搶救！”
程瑾雪的身體一震，眼中閃過一絲驚愕，隨即變得冰冷無比。她放下手機，面無表情地說：“我們走，去醫(yī)院。”
一行人匆匆離開咖啡館，程瑾雪的心情異常沉重，她的腦海中閃現出上官棠那張陽光燦爛的面孔，此刻卻進了搶救室。三人上了車，程瑾雪自責起來，若不是自己約上官棠今日見面，上官棠就不會發(fā)生車禍。
坐在后座的程輝雙手纂得緊緊的，全是冷汗。
在醫(yī)院內，醫(yī)生們依然在全力救治著上官棠。程瑾雪一行人匆忙趕到，她看到那滿是血跡的搶救室門口，心頭一顫。搶救室門緩緩打開，她深吸一口氣，強忍住淚水，冷靜地問走出來雙手是血的醫(yī)生：“他現在情況怎樣？”
醫(yī)生面色凝重地回答：“情況緊急，病人大出血，我們血庫里沒有病人相匹配的血型，不過我們已經聯系各大醫(yī)院了，想必很快就會有結果。”
程瑾雪神色一動：“他是什么血型？”
醫(yī)生說：“罕見的ABO隱性血型。”
程輝立馬說：“抽我的吧，我正好是這個血型?！?/p>
程瑾雪說：“我的也抽?！?/p>
醫(yī)生聞言一喜，立刻安排護士進行采血。程瑾雪脫下外衣，伸出纖細的手臂，眼中閃過一絲決然。這一刻，父女兩人心中只有一個信念：一定要救回上官棠！
五分鐘后，醫(yī)生拿著驗血報告過來，這兩人居然都是ABO隱性血型。
隨后程輝去做了一份親子鑒定，三天后，最終結果是：確定血緣關系。
程輝樂了。
上官棠醒了。
有人哭了。
亦有人緊張了。
人生處處有驚喜，意外也不例外，兩者誰先來，誰都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