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京一口氣說了好幾本史書,話匣子一下子打開了。
對于他提到的史書,唐生有些陌生了。讀警校的時候,出于愛好,他在空閑時間也會看這些歷史方面的書,現在,工作占了大部分,曾經看過的很多東西都快忘記了。
對于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來說,讀這些古人留下的智慧書籍確實有用處。
“古書浩瀚無邊,多讀多聽很有意義,而且可以從中得到一些經驗教訓或者借鑒哦。小京,好樣的!”上官清朝他豎了個大拇指。
陳小京有點不好意思,他的眼中閃爍起了星光,話更多了,“我在網上書庫里買了很多書,志堂叔叔也很喜歡,他還鼓勵我要多讀書,尤其唐詩宋詞。不管是史書,還是詩詞,他說我們民族的靈魂都藏在里面了?!?/p>
民族的靈魂。上官清有點被感動到。她大學學的是歷史學專業,當時自己的老師也講過類似的話,她也十分贊同。這靈魂里有傲骨,也有溫柔,有浪漫,也有豁達。
她想到了漢朝的司馬光,唐朝的李白、杜甫、白居易,宋朝的蘇軾、辛棄疾,還有各朝各代很多詩人詞者。。。浩瀚時空,華夏之魂。
民族靈魂。這么看來,蔣志堂是懂歷史的,也了解詩詞歌賦,是個有書卷氣的男人。
“我最喜歡水調歌頭,蘇軾的詞。”上官清的思緒越飄越遠。
“是啊,姐姐也喜歡他的詞?”陳小京的聲音輕柔里帶著點激動。
唐生看了看兩個人,決定在一邊沉默傾聽。十八歲的讀書少年遇到了可以聊到一起的人,挺好。
上官清確實有些感觸,“詞人中,我最喜歡蘇軾?!?/p>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這首詞來自遙遠的時代,千古流傳,現在,從一名少年口中輕輕念了出來。
念奴嬌·赤壁懷古。上官清佩服陳小京的記憶力,這首詞她不一定能完全念出來,而眼前這名少年能一字不差,而且真的投入了感情。
唐生對詩詞方面不是很熟悉,他沒發表什么評論,接著聽著兩個人的交流。
上官清聽完這首詞,確實來了興致,“小京,知道嗎,蘇軾不僅詞寫得好,而且心胸豁達,即便一生中多次被貶,也能苦中作樂,不畏艱辛?!?/p>
“嗯,志堂叔叔也跟我講過,有時候他會喝著酒念蘇軾的詞,很有感覺。”陳小京說到這,低下了頭,雙手環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可他不讓我喝酒?!?/p>
這話帶著稚氣,讓唐生和上官清都笑了笑。
“你還小,自然不能喝?!碧粕愋【┑念^,他覺得眼下這孩子跟面前這只胖貓一樣,乖巧,可愛,一雙大眼睛低垂著,眼睛里有星星?!靶【?,志堂叔叔平時除了餐館,你和他聊天的地方,還喜歡去哪?”
“清覺寺。”
唐生點點頭,林新蓮已經說過了,可他需要再具體點的信息。
“他常和晴空師父聊天嗎?”
“是的,晴空師父會和他講講佛法?!?/p>
“那,周阿九,阿九爺呢?”
陳小京聽到這個名字,皺起了眉毛,“這不清楚,阿九爺一直住在寺廟里,或許他們說過話吧,但阿九爺這里大多時候都不是清楚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哦,劉爺爺常去寺廟里看阿九爺?!?/p>
“劉應恒?”上官請插了一句。
“對,我聽志堂叔叔說的。”
“那志堂叔叔,經常去劉宅嗎?”唐生問道。
“嗯,他是玉兒姐姐認的干叔叔,平時常仁叔叔他們在上海做生意,只有過年過節才會回來,所以基本就只有劉爺爺一個人在宅子里,志堂叔叔沒事的時候會去陪陪他老人家。”
唐生微微瞇起了眼睛。他想到剛才上官清說劉應恒在自家園子里哼唱曲子的事來。園子,走廊。。。對,迷宮般的走廊,還有,白袍男人。
唐生看著陳小京,問了一個剛剛想到的問題,“小京,志堂叔叔有沒有提到過一個穿著白色袍子的長發男人?”
“沒有?!标愋【u了搖頭,正在撫摸面前毛茸茸的家伙的手停了,他抬起了那雙低垂的眼睛,”你怎么知道白袍男人?”
上官清和唐生此時對看一眼。
唐生的眼睛在這昏暗中如鷹般更加敏銳了,“你知道他?”
“我以前聽我奶奶說起過?!?/p>
上官清的好奇心起來了,“具體說說?!?/p>
陳小京見兩個人對此都很感興趣,他想了想,說道,“那是幾年前吧,我奶奶還在世。她對我很好,比我爸爸媽媽還要好。有一天我陪著奶奶看電視,電視里在播一部古裝劇,有個穿白色袍子的男人出現時,我奶奶突然叫了一聲,她看起來有點緊張,我問奶奶怎么了,她說自己小的時候在劉家也見到過一個穿著白色袍子的男人,頭發也很長,像電視里這個古代人?!?/p>
“你奶奶小的時候?”唐生有點轉不過彎。
“對?!标愋【┙又v道,“奶奶說那時候她才七、八歲,大概在。。。1942、1943年的一天吧。我的太奶奶曾經做過劉家的傭人,所以我奶奶有段時間也和她一起住在了劉宅。有天后半夜,我奶奶睡不著,出來上廁所,在走廊里突然看到前面出現了一個穿著白色袍子的年輕男人,頭發長長的,當時她嚇了一跳,差點喊出來,很快那個人就消失在黑暗中了。這事她從來沒跟別人講過,連我爸爸媽媽也不知道。那天看電視,我奶奶可能聯想到了,所以跟我說了。”
“你奶奶還跟你說了什么?關于劉家的?!?/p>
“沒有了。”
唐生以為自己聽錯了,可剛才陳小京的話句句都是清晰的。
1942,1943年,是民國時期,那時候的一天晚上,劉家出現了一個白袍男人,過了幾十年,現在他也看到了一個白袍男人。
是同一人?不對,那晚他看到的男人身形高大,不像老人,何況活到現在也該有一百多歲了。那,是兩個人?還是一直徘徊在劉宅的幽靈?
上官清這時候也在想著。她更加迷惑了。
兩個人都沒說話。
陳小京看了看身旁的哥哥姐姐,“難道,你們也見過白袍人?”
唐生和上官清沒有回答,陳小京也不再問了,他抱起正在舔毛的胖貓,站了起來,“我先回家了?!?/p>
“啊,好?!鄙瞎偾寤剡^了神,摸了摸陳小京懷里的貓,“你也早點休息哈,圓圓。”
“喵—”貓好像能聽懂她的話,柔柔地叫了一聲。
“姐姐,它喜歡你?!标愋【┞冻鲆稽c點微笑。
“是嗎,我也喜歡它?!?/p>
“嗯?!标愋【┍е堧x開了。
上官清站起來,仔細想了想,“唐生,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蔣志堂就是那個白袍男人?”
唐生也站了起來。他是想過這種可能,但也只是一閃而過,這種可能很快被他內心否定了。
“我覺得他不是?!?/p>
“嗯。。。神秘男人,奇怪的劉宅啊?!鄙瞎偾遢p輕嘀咕了一句。
唐生望了一眼陳小京消失的方向,“。。。我們回去吧?!彼瘎⒄沁呑呷?。
上官清跟上了他,心里還在想著剛才陳小京的話。
夜,依然沒有月光。
………………………………………
第三天。
第三天上午,吃完劉家準備的早飯,在看到劉應恒以及劉常仁夫婦照例各回各房后,李蕭站在劉宅迷宮似的走廊里,打了一個哈欠。昨晚唐生和上官清回來時,他正倚在房門上發呆,之后三個人聊了幾句,從唐生嘴里知道,好利雜貨鋪那名十八歲少年,陳小京的奶奶在小時候也見過一個穿著白袍的男人,這讓他驚訝。不同年代,相同裝扮的男人嗎?給劉宅又披上了一層神秘的外紗啊。。。剛才,劉應恒一家和往常一樣,對他們三個很客氣,而劉應恒看起來不太管劉常仁夫婦,這倆夫妻關系也不太好,劉宅里,或許劉玉兒才是最單純的吧。
“那邊說了,估計還有幾天?!闭驹谒赃叺奶粕谒灶欁运伎挤治龅臅r候,掛斷了一個電話。
李蕭知道對方是當地派出所的同志,和他們料想的一樣,這兩天一直下雨,發生泥石流的路段更加不好清理,因為有可能會發生二次災害。
他們還得接著呆幾天。
他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哎,咱們昨晚守到后半夜也沒發現什么白袍男人,難道他從此消失了?”
在李蕭旁邊一直沒說話的上官清這時候搖了搖手里的檀香扇,“可能會再見面?!?/p>
“哦?憑什么,直覺?”
“女人的直覺。”
唐生和李蕭同步咳嗽了一聲。實話講,有時候女人的直覺確實挺準的。
三個人聊著時,管家孫正從前面走過來,“唐先生,外面有個叫潘雯的年輕姑娘找你,正在門口?!?/p>
潘雯。那個帥氣男生錢都的女朋友。唐生差點忘了她。
“好,謝謝?!?/p>
孫正正要離開,上官清叫住了他,“孫管家,后天就是中元節了,也是盂蘭盆節,清覺寺有法會嗎?”
“上官姑娘知道盂蘭盆節?”孫正微微露出驚訝的表情,轉而想了想,臉上又浮起不好意思的笑容,“抱歉,忘了上官姑娘說過自己是學歷史的,嗯,對,后天農歷七月十五,墨村每年這天都會舉辦盂蘭盆法會?!?/p>
“不錯,我們可以去參加嗎?”
“當然可以,這幾天清覺寺也在準備,后天上午九點,法會正式開始。到時我們老爺一家也會去的?!?/p>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