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應恒說這話時的眼神基本都落在了他兒子身上,對方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依然沒說什么話。
一旁黃淑瑾同樣的神情,自顧自吃著。
上官清看在眼里,笑了笑,“劉爺爺說的是,我們做傳統布料服裝生意的,自不能忘了老祖宗。”
“說得對。”劉玉兒對上官清露出微笑,輕輕說了一句。這點上,她也贊同她爺爺和上官清的想法。
上官清知道劉常仁夫婦為什么沒啥表示,她聽父母講過,自打劉常仁接管劉家生意后,服裝這方面,他一直倡導摒棄天然蠶絲的使用,用人造絲或者其他材料代替,這樣做出的服裝不僅節約成本,效果也還不錯,這點,劉應恒遵循傳統思想,不太同意他兒子的革新。或許也是老了,爺倆意見不同,可他沒插手公司的事,繼續呆在劉宅里過自己的日子,剛才提到這個問題,他又重申了一遍,當然,他也知道,兒子是聽不進去的。
“清兒,唐先生他們去哪個館子吃飯呢,我們村不大,小餐館也就三四家,不知道合不合他們的口味。”見他兒子的臉色有點不自然,劉應恒岔開了話題。
上官清知道他倆現在正往樹林那邊的路上,她接著撒謊,隨口說出了一個名字,“八方餐館。”這是下意識地說出了嘴,除了八方餐館,其他館子的名字她一時也叫不出。
劉家人都沉默了一下。
劉應恒摸著胡須,對她點點頭,“哦,不錯,新蓮的手藝一向很好,他們有口福了。”
“志堂叔叔到底在哪呢?”說到新蓮嬸,劉玉兒就下意識地想起了蔣志堂。她輕輕問了句。
這話所有人都聽見了,劉常仁和黃淑瑾看了眼他們的女兒。
劉玉兒夾了口菜,慢慢嚼起來,沒再講話。
劉應恒在夾菜的筷子這時停在了半空中,眼神有些變化,他咳嗽了幾聲。
“您沒事吧?”上官清和劉玉兒異口同聲問。
“沒事沒事,接著吃。”劉應恒繼續夾菜,吃了一小口,淡淡說道,“有些事,命定的。”
小飯堂外面,雨勢小了些。
…………………………………
清覺寺后樹林。
唐生和李蕭撐著傘站在林中,感覺天地變小了。
十分鐘前,他們找到了一條偏僻的泥濘小路,它也靠近田野,距離清覺寺有點遠,沿著過去也能到達前方的樹林。
雨雖然小了些,依然在下,兩個人斜撐著傘,頂著風往樹林靠近,一路上還好沒有見到墨村的村民。
現在鉆進了林子,雨水被一棵棵大樹遮擋,落在傘面上只發出一點點細密的聲音。
外面下著大雨,這里下“小雨”。
唐生走近了才發現,這片樹林面積不是很大,只是又長又寬,就像一條綠色長圍巾,被平鋪開,隔開了靠近清覺寺那邊的田地以及樹林后面的一條清澈河流。
河面比較寬,對岸是灌木叢,之后便是連綿山脈了。
這條帶子狀的林子里全是高大的樹木,還有低矮的灌木,其中點綴著不少野花,像是裝飾在綠裙子上的花瓣。
唐生和李蕭從西面進入林子,又鉆了出來,兩個人沿著靠著河面的樹林邊沿地帶一路往東走。
他們想看一下這片綠帶到底有多長。
一路雨水朦朦,到處都是鳥叫蟲鳴,如果不下雨,天氣晴朗,這里倒很適合徒步游玩。
“哎哎,昨晚陳小京那個屁孩怎么會有那么多話啊?”李蕭跟著唐生,忽然想起昨晚他對自己說過的話,他有點沒料到,“前天剛來時,這孩子基本不鳥人,后來你問他話,他就簡單說了幾句,怎么昨晚就可以很通暢地交談了呢?”
“估計我和上官清陪了他一會兒,后來上官清聊到了蘇軾的詞,可能正好他也同感,所以就說開了。”
“這樣啊。。。唔,我表姐這個人其實對詩詞歌賦沒多大興趣的,不過蘇軾她倒是有些了解。”李蕭撐著傘,靠近了唐生,“陳小京還養了只貓,看來平時大部分時間在和貓作伴吧,我看他也沒什么朋友,除了蔣志堂吧。”
唐生回頭,“現在應該多了個朋友。”
“誰啊?”
“你表姐。”唐生腦子里浮現出昨晚那名美少年摸著胖貓看上官清的眼神,像是找到了一個知心小伙伴一樣。
“嘖嘖,怪不得她早上要去雜貨鋪。陳小京十八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表姐又好看。。。唐生!這小子不會看上我表姐了吧!”
唐生差點被腳下的石子絆倒,他的表情有些嚴肅,眼神有些犀利,“不至于,你瞎想什么!”
李蕭擺擺手,“我可沒瞎想,少年遇上成熟漂亮的大姐姐,很有可能被吸引啊!陳小京這屁孩毛都還沒長齊,可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誰知道呢。”
“。。。那些雷人網絡劇看多了吧!”唐生捏了捏眉心,有點不淡定。
兩個人不再多話。不知道走了多久,樹木前面不再是樹木,一條小溪橫亙在前面,溪水潺潺,周圍有山,一派好景致。
終于到底了,唐生算了下,這條綠帶子從西到東大概有一公里長。他和李蕭又鉆進了樹林,雨勢立刻變小了,他倆干脆收起了雨傘。
“東西一公里,南北,大概一、兩百米吧。”李蕭也估測了下。
“往回走。”唐生摸著其中一棵大樹的樹皮,手感冰冰涼涼的,這里就像一個天然大空調,讓人感到涼爽又舒心。
“唐生,這兒也不像埋死人的地方啊。”李蕭除了感到光線有點暗,其他沒什么怪異的感覺。
很平常的一片樹林。
“我們剛才只是沿著林子邊沿走,現在東面林子里也只走了一小段路,往回再看看。”
“行。”
兩個人接著朝西面走去。
一路上飄散著草木香味,還有灌木里的蟲叫,偶爾幾只鳥飛過腦袋上方,嘰嘰喳喳地似乎在對這兩個闖入林子的人打招呼。
因為下雨,地上濕濕軟軟的,有不少枯枝爛葉,不過比林子外面的路好多了,不會走走就陷進泥潭里。
走了片刻,唐生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李蕭跟在他身后,差點撞到他。
“你看前面。”
前面是一塊沒有樹的空草地,大致呈長方形,草地四周才有樹木和灌木叢,和其他地方的樹一樣,高矮各異,因而從林子外看去,不會發現里面有片空草地。
唐生和李蕭沿著這個長方形走了一圈,發現再往西邊又變回了原來的樹林,也就是,只有這么一片區域是這樣,長方形里的草看起來很規整,中間還有一些零星的白色小花綻放。
“難道這里就是埋死人的地方?”李蕭想想,又不對,“照常理應該有墓碑啊,這里什么也沒有。”
唐生仔細看了看眼前的區域,“這些草應該被人工清理過,高度基本一樣。個人直覺,是埋死人的地方。”
“蔣志堂不會被人殺了,埋在這里了吧!”
“不會。”
“啊,你這么肯定?”
“你看,整片區域的土沒有被翻新過的跡象。人要么就是進山迷路了。”
李蕭朝那條河的方向望去。
過了河就是連綿的山脈了。
“再看看。”唐生往西邊走了走,他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從進入這片樹林開始便一路跟著他,就是察覺不出哪里怪異。
或許,是他太過敏感?
唐生走著走著,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李蕭并沒有跟來,他又走了回去。
“唐生!”李蕭突然喊道。
他回到了那片空草地,見李蕭正蹲在長方形邊上,兩眼直勾勾盯著地面。
他走近后,愣在了原地。
一塊白色的骨頭,隱隱約約埋在土里,一部分露了出來。
是人類的骨頭。
“我剛才走到中間這地方,一時好奇,想著如果埋死人的地方,那應該會有所發現。”李蕭蹲在一邊,皺起了眉頭,“我就想試著挖挖看,找了一截斷掉的粗樹枝挖了下,然后就這樣了。”
“挖得夠深的。”唐生撿起被他扔在旁邊的樹枝,接著挖了起來,白色人骨慢慢顯露出一部分,透著陰森森的感覺。
“好像是人的。。。肱骨?”他細看了一下。
李蕭又撿起旁邊一截小樹枝,撥開了骨頭周邊的泥土,“對,是肱骨,死了至少幾十年了。”
“這只是一部分,下面應該還有。”
兩個人繼續往深處挖,不一會兒,又發現了一塊人骨。
“這塊地方的邊沿埋著死人,那。。。”唐生朝草地中間部分望去。
“不會吧!”李蕭知道對方在猜想什么,他竟然有點覺得可怕了。
禁地。
現在,唐生和李蕭已經查探到它的詭異一角了。
“要不,其他地方再挖挖?”李蕭感到自己身處一座龐大的墳墓中。幾十年前的人骨就在眼前,好像隨時能跳出來召喚死者身上的其他部件,慢慢組成一具完整的人骨,對私自闖入禁地的兩個人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好。”唐生也想一探究竟,他往旁邊走了段路,正想蹲下來,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
“李蕭。”他朝還在專心挖土的同伴輕輕喊了一句。
李蕭也聽到了剛才那個聲音,他覺得估計是幻聽。
在這里,不可能吧。
“別挖了。”唐生已經繃緊了全身的神經。
那雙鷹一般的眼睛此刻正盯著西邊不遠處的一棵樹。
李蕭扔掉樹枝,快速填埋好土,站了起來。
他順著唐生的視線看去。
樹后面,好像有一雙眼睛。
這會兒也正盯著兩個人。
“怎,怎么可能?”他仍然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聲音。
是狼叫。
怎么會有狼,不應該在深山里嗎?唐生已經完全確定了。
那雙精亮的眼睛,是狼的眼睛。
它正躲在大樹后面,觀察著自己和李蕭。
“狼?”
“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