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有唐警官和李警官在,我們就可以放心了一點。”晴空接著說,他合了掌,也像是松了一口氣。
唐生的神經一直緊繃著,因為到現在,墨村對他來說,還存在好幾個謎。
他和李蕭得一個一個去摸索著解開,他告訴自己,這個時候更不能亂,一亂,什么都抓不住。
他依然對著周阿九,接著問他,“從命案現場到這里,如果沿河往西,經過一個叫“十里”的茶樓,香粉鋪子,在叫“錢家鋪子”的藥鋪那右轉再直走,到這,走路需要十五分鐘左右,空明帶的路。阿九爺,您也是按這條路來的?”
“不。”周阿九慢悠悠地搖了搖頭,說話也越來越清晰了,“我往東面走的一條近路,經過五斗米鋪子和一座石橋,左轉再直走,五分鐘就到劉宅了。”
怪不得。唐生剛進來時,發現周阿九面色如常,呼吸也平穩,看不出走了長路的樣子,應該如他所說,抄近路到的劉家,快又不費很多力氣。
“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畢竟新蓮和志堂一樣人好又善良,村里人之間也沒什么矛盾啊,怎么會有人害她呢。。。”劉應恒在喃喃自語,不過屋子里十分安靜,這話大家都聽見了。
“萬事皆有因果,該清楚的總會清楚。”晴空像在安慰劉應恒,坦然地說了一句。
唐生看看這三個人,接著問道,“劉老,這座古城存在多久了?”
“明清時期到現在,有好幾百年了?!?/p>
“是你們墨村的先祖從前居住生活的地方?”
“對,因為這里靠山臨水,環境很好,所以祖祖輩輩生活在這。但到了清朝末年,這里發生了一次泥石流,有些房子都被埋了。大家覺得不太安全,所以就搬到了現在的村子。不過這座古城畢竟是祖輩居住的地方,所以還是保留著。每年中元節,村民們就來這追祭祖先,也感受下先輩的生活,這就是我們村一代代傳下來的習俗。”
“也就是說,村民在這都有住的地方了?”
“是的?!眲泓c了點頭,“我們平時不住在城里的,可是中元節的習俗不能忘,祖輩們怎么生活的,我們也怎么生活,盡管是晚上來一段時間,其實就是追思懷念?!?/p>
唐生想了想,“我發現有些村民在這開成衣鋪子、藥鋪,所以他們的祖上也是開成衣鋪、藥鋪的對嗎?”
“基本是這樣,像村東陳小京家,祖上是經營糕點的,所以他們在這有家劉氏糕點鋪子,在城西那邊。”
“那么蔣志堂和林新蓮住在城里哪個地方?”唐生想到了八方餐館,難不成蔣家祖上是開飯館的。
“蔣志堂祖上是開飯館的,鋪子叫蔣氏飯館,在城東一座石橋邊上,樓下開店,樓上住人?!?/p>
原來如此。
“唐警官?!眲阏酒饋?,走進了唐生,眼中仍然有一絲愧疚,“對于迷香一事,再次深表歉意,現在看來你們進來是對的,希望能盡快查清楚這件事,抓到兇手。”
“這是自然。”唐生又看了一眼周阿九,他的手按了按放在衣服里的匕首的地方。這把匕首短小精致,寒光閃爍,和周記鐵鋪其他暗器一樣,這是可以殺人的利器。
“阿九爺,您祖上是開鐵鋪的?”
周阿九沒想到對方會問這個,臉色看起來略有些意外,他慢慢地點了點頭,“嗯,周記鐵鋪?!?/p>
“我去過鋪子,里面有刀、劍,也有很多奇形怪狀的小兵器,這些都是您做的?”
“對。。。問這個,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好奇,問下?!?/p>
周阿九看著唐生,但好像又不在看他,眼睛不像剛才那般有光了,眼神有一絲飄渺,感覺想起了什么。
“祖上一直打鐵為生,所鑄兵刃劍器為眾人贊服,此手藝代代相傳,即便逢了亂世,也沒有失了這制器的手藝。鐵為剛為直,亦如人心。。。”周阿九的語氣輕了些,似乎在回憶某些往事,他的嘴唇忽地一抖,兩只蒼老的手抓緊了,“可這世間啊,人心險惡,豺狼虎豹,不,比它們還兇殘,沒有人性,沒有人性!”周阿九臉色一變,情緒激動起來。
一旁的晴空皺起了眉頭,“阿彌陀佛,阿九爺,您沒事吧?”
周阿九依然在重復剛才那四個字。
劉應恒這時朝他走去,不過周阿九看了一眼唐生,又看向晴空,注意力完全在他手中的佛珠上了,他那有些驚恐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柔和起來,好像一個久病的病人找到了靈丹妙藥一樣,“還好,還好,至少佛祖保佑。對。。。我今天還沒有念經,一百零八遍金剛經還沒念呢!”
周阿九說完,閉上了眼睛,兩手合掌,嘴里念念有詞。
“他這是。。?!?/p>
“又開始神志不清了。”晴空嘆了口氣,對唐生說道,“沒事,他就這樣,思維一會兒很清楚,一會兒模糊,現在默念著金剛經,就隨他去吧。”
走近周阿九身邊的劉應恒輕輕拍了拍對方那枯瘦的肩膀,也是一聲嘆息,“阿九爺,活著便好,活著便好啊?!?/p>
唐生見狀,正想開口問些事情,從門外傳來一陣爭吵,像是劉常仁和黃淑瑾的聲音。
很快,這兩個人出現在了門口。
一身淡墨色衣裳的劉常仁像是要往前走,而且一臉怒氣,他老婆黃淑瑾攔在了面前,這次沒有穿旗袍,穿了一件淺棕色交領漢服,也是一臉怒氣。
“讓開!”
“你別想出去!”
“黃淑瑾!”
“人都死了,還看什么看,晦氣!”
劉常仁聽到這句話,右手立刻揚了起來,一個巴掌狠狠甩在了黃淑瑾的臉上。
“你敢打我!你為了舊情人敢打我!劉常仁,你是不是不要這個家了!”黃淑瑾摸著右臉,兩眼通紅。她依然擋在丈夫面前,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
劉常仁壓根沒有正眼瞧她,一把推開對方,正想著往前疾走去,旁邊傳來一個嚴厲的聲音。
“你站?。 ?/p>
劉應恒從正堂中走了出來,他的臉色更不好看。
唐生走近門口,這時候,只有周阿九和晴空兩個人沒有起身,坐在各自座位上,一個望著門外,一個依然在念經,仿佛已經與世隔絕了。
這回,劉常仁站住了。
黃淑瑾見到劉應恒從正堂里出來,兩行眼淚立刻流了下來,一副受人欺負的樣子,說話聲音也變輕了,“爸,您看他都多大了,玉兒多大了,他還是這樣。。?!?/p>
“行了?!眲愠闪艘谎?,黃淑瑾立刻閉嘴,不再說話了。
“你也知道了,要去見她?”
見父親這么問,劉常仁回過頭,斬釘截鐵地回答,“是,她如今死了,我要去見她最后一面!”
“不準去!”
“爸,新蓮都死了,您還要和她一樣攔著我?”劉常仁用手指著他妻子。
黃淑瑾的眼里已經快冒出火星子了,她的手緊緊拽著,沒有吭聲。
“和你無關,回去!”劉應恒的聲音低沉有力,他看了一眼唐生。
唐生也看了他一眼,隨即說道,“那是命案現場,現在誰都不能去。”
劉常仁這才發現唐生就在旁邊,他驚訝了一下,想說什么但也沒開口,他也沒有往前一步,他的眼睛也紅了,站在原地,看得出內心很想離開這里。
黃淑瑾按著還痛痛麻麻的右臉,這時候也注意到了唐生,同樣愣了下,很快又低下了頭。
“劉老,我要和您兒子單獨談談。”
“唐警官想知道什么?”劉應恒面色依然暗沉。
“一些事,需要進一步了解,劉老您剛才也說過大家會知無不言。”
劉應恒盯著那雙敏銳的眼睛,似乎不太情愿。
最終,他還是妥協了,“好吧。”
“劉先生,我們聊一聊吧?!碧粕f話雖然禮貌,口氣中卻透著命令式的威嚴。
劉常仁悲怒之下,點了點頭,“請跟我來?!?/p>
他轉身經過他父親和黃淑瑾身邊,黃淑瑾瞪著他,他只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而后帶著唐生到了前面走廊一處偏僻的角落。
“你問吧?!眲⒊H士恐桓戎罅四笞约旱拿夹摹?/p>
“我聽說,你和蔣志堂年輕時都喜歡上了一個女人,就是林新蓮,對吧?”唐生單刀直入。
他以為對方會糾結一下,沒想到劉常仁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對,新蓮美麗善良,我和志堂確實愛上了同一個女人,當然你也知道結果了,最后新蓮選了志堂,因為她真正愛的是他。而她對我,呵呵。。?!?/p>
“可你心里一直裝著她,是吧?”
“你猜得沒錯?!眲⒊H史畔铝耸?,抬起頭。
正好一點點月光灑在他的半張臉上。
他有點苦澀地笑了笑,“年輕那會兒,我對新蓮表白過,可她說自己對我只是兄長之情,她喜歡的是蔣志堂。自那以后,我便認了,如果自己愛的人不愛你,那么強行在一起只會讓對方痛苦,我不想讓新蓮做個苦女人,所以當她和志堂結婚時我也衷心地祝福了他們。黃淑瑾是我父親摯友的女兒,她一直喜歡我,當時我覺得既然愛的人成家了,那我也應該好好生活下去,畢竟劉家得有傳承,所以我和黃淑瑾結婚了,可這些年來,我對新蓮的愛一直埋藏在內心深處,一個人時會偷偷想念下年輕時的美好時光?!?/p>
“但你這份愛,不巧被你妻子發現了。”唐生又想起那天,他們幾個人無意間聽到這倆夫妻的吵架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