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懷孩子前發現的,有一次我喝醉了,叫著新蓮的名字,估計也說了些不適當的話,后來她一直追問我,剛開始我不想說,但她總是問起這個事,我受不了了,便說了,但也講清楚了,既然她是我妻子,那我肯定會對這個家庭負責,而且新蓮也成家了,我不能再逾越的。”夜色下,劉常仁的臉顯出一種莫名的哀傷,“可黃淑瑾她一直抓著我這點不放,女兒出生后,我們也是隔三差五吵架,不過看在女兒的份上沒有大吵,我父親也清楚,但他不愿意管,估計也已經懶得管了。女兒長大了,黃淑瑾有時候還會說我在想著新蓮,有一次家宴,新蓮和志堂也來了,她便故意靠近新蓮想給她難堪,還好沒成功,新蓮估計意識到了,之后只要我和黃淑瑾在,她和志堂就很少來家里坐。”
“這樣。。。”唐生已經知道,作為劉玉兒的干叔叔,他有空就會來劉宅陪陪劉應恒,那么劉應恒對蔣志堂和林新蓮還是很有感情的,雖然二者之間不存在血緣關系。而劉常仁夫婦平時忙著生意,很少來墨村的老宅。看來,只要這對夫妻在,蔣志堂和林新蓮就會避嫌不來,也是,以劉常仁,蔣志堂和林新蓮這三者的關系,碰到多少會尷尬,估計黃淑瑾是碰到一次就會郁悶一次了。
“志堂失蹤,我一直想不通,他為什么突然不見了。”在月光下,劉常仁的臉上寫滿了疑惑,這時又覆上了一層更濃烈的悲傷。
即便有光,臉也沒有多少亮色。
“志堂不見蹤影,現在新蓮又死了,這是命嗎?”劉常仁閉上了眼睛。
這種樣子和神色,直覺告訴唐生,他至少有一半的話是真的。
“劉先生,你們剛才一直在宅子里嗎?”他問。
“是的,中元節追思先祖,我們一家沒出去,之后晴空和聞書記來這和我爸聊了會天,后來阿九爺來了,告訴父親這事,我也是剛從傭人小方口中聽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嗎?真像周阿九說的她死了,流了很多血。。。不,阿九爺不會開人命玩笑,所以,所以新蓮真的死了。”劉常仁眼里有淚,眼神好像在期盼唐生說出“不”字。
唐生沉默著。
劉常仁低下頭,慢慢的,又抬起頭,“唐警官,你怎么會在這?既然你在,那么李警官和上官姑娘也在?”
對于這個問題,唐生大致回答了一下。
劉常仁搖了搖頭,“命中注定吧,每年的中元節都不會有外鄉人來的,今年你們來了,現在又來到這里。”
“你女兒呢?”唐生問到了劉玉兒。
“她應該還在房間里吧。”
“你女兒知道你和林新蓮的過往嗎?”
“不知道,我和黃淑瑾都瞞著她,她是知道我們夫妻倆感情不太好,但不會知曉原因。這么多年,她長大了,好像也習慣我們這種相處模式了。”
唐生想了想,往正堂方向走去。
“你去哪?”劉常仁在后面問他。
“案發現場。”
望著唐生的背影,劉常仁沒有再說話。
月光移開了,他的身影這時候被一片黑暗所吞沒。
唐生到正堂那邊告訴大家暫時留在劉宅,劉應恒和黃淑瑾都答應了。
劉應恒還交代下去,林新蓮已死這件事,劉宅上下必須全部保密,不能透露出去讓其他村民知道,不然肯定會引起恐慌。
黃淑瑾見唐生回來,立刻往回走,估計是去看她丈夫。
而正堂里的晴空和周阿九依然坐在各自座位上,都在合掌念經,好像與這個世界完全隔離開了。
唐生往劉宅正門口走,經過剛才那些蜿蜒曲折的走廊,問了幾個路過的傭人剛才劉宅的情況。
這些傭人他都見過,而傭人們看到他的真容,起先都感到意外,之后也乖乖回答了問題。劉家這幾個人一直都在家里呆著,沒有出去,之后來這的確實是晴空和村書記聞建新,再之后就是神色緊張的周阿九。
問話時,唐生感覺自己穿越到了古代正在辦案,他身處當地一戶有錢人家的大宅子,站在這曲徑幽深的走廊里頭,面對著同樣穿著古裝的劉家傭人,仿佛下一秒真的成了古人,外面的世界與這里無關。或許,是和想象力有點豐富的上官清和李蕭呆久了,自己也愛幻想了。。。
他環顧著四周,但確實有這種穿越時空的錯覺,當然,他的頭腦一直清醒著。
他要搞清楚幾件事。第一件,依然是蔣志堂的失蹤,現在再加上一條,他妻子林新蓮的被害。第二件,樹林中那片死人墳墓的真正緣由,這點他剛才可以直接問周阿九,但眼下事急從重,同樣,那個白袍男人的事,也暫且擱置一邊,以第一件事為重了。第三件,這古城的來龍去脈,以及墨村仍可能隱藏的其他秘密。
問完傭人后,他走在走廊中,快速地回憶著從剛來墨村到現在,所見到的人和事。
在他感到有點頭暈的時候,他發現了附近一個園子里有個女人正站著,提著一盞白色燈籠,在看他。
是劉玉兒。
她散著烏黑亮澤的長發,穿著淡白色的漢服,腳上不再是那雙紅色高跟鞋,而是一雙淡粉色綢面鞋子,從上到下她就像古時候的一個養于深宅的小姐,竟然有一些孤寂、清冷的神韻,和平時穿著時髦的氣質完全不一樣了。
在中元節晚上,這副裝束,手里還提著一盞白色燈籠,出現在一個幽深的宅子里,多少有點瘆人。
唐生走進了園子,他看到劉玉兒滿臉驚訝,也在打量自己。
“唐警官?”
“是我。”
劉玉兒又上下看了一遍,“你怎么在這里?你。。。”
唐生對她大致說了下原因。
“竟然是你。”劉玉兒不敢相信地提高了燈籠,仔細地瞧著他,像在欣賞一件長相好看的藝術品。
“剛才傭人跟我說來了空明和一個帶紗帽的人,原來是你啊,你,你這身衣服還怪適合的,不錯。”
“入鄉隨俗。劉小姐,你應該已經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了吧。”
“嗯。”劉玉兒整理了下被風吹起的袖子一角,她低著頭,“聽傭人講了,新蓮嬸真的,死了?”
“是的。”唐生發現劉玉兒的耳朵上戴著一對古雅的耳環,白色珍珠做墜,簡單又好看。這幾天他看到劉玉兒雖然穿著精致時尚,不過一直不佩戴耳飾,眼下這身白色衣服配上這對珍珠耳墜,簡單中透出貴氣,倒像換了一個人。
“到底是怎么了?志堂叔還見不到人,新蓮嬸又。。。”她的聲音很輕,像這月色,柔和里帶點清冷,又顯出一絲害怕。
“現在你爺爺已經通知下去,不能對外告知這件事情,同時村民們暫時不能回村里。”
“你是說,大家都要呆在這城里?”劉玉兒抬起了頭。
“對。”
“你們懷疑殺害新蓮嬸的人就在我們村?”劉玉兒慢慢地放下了燈籠,照著唐生的燭光漸漸暗了下去。
“會查清楚。”
“可是村里人一向和睦相助,志堂叔和新蓮嬸更是好人緣,志堂叔文質彬彬,喜歡教孩子詩詞,新蓮嬸不僅做得一手好菜,而且人也善良,我們都很喜歡他們。”劉玉兒說這些話時,原本霧蒙蒙的眼睛里有了一點點亮色,“幾天前,志堂叔不見了,村里人都很著急擔心,所以不會的。。。就算有誰要害新蓮嬸,也一定不是我們村的。”
“你這么肯定?”
“是的,我們村子的人都和和睦睦,就像一個大家庭。”
“大家庭?”
“對,這也是一代代傳下來的習俗。”
又是習俗,看來墨村非常重視老一代習俗和規矩這些。唐生安靜地注視著對方。
他想到了村里那些白墻上描繪的鄉村風貌,還有那些字,“文明友善,團結互助”。村委會宣傳框里張貼的關于“仁義禮智信”的故事漫畫圖,以及這幾天見到的人,大家對他說的話。
確實,這里的人相處融洽,民風淳樸,很難想象在這樣的世外桃源,美好生活中會有人失蹤,有人被殺。
“唐警官,前面我在園子里隱約聽到我父母的爭吵聲了。”
“哦,沒什么事。”唐生沒想到劉玉兒突然這么說,她的臉色有點不太好。
“對于我父母來說,現在,一個會悲傷,一個會暗自松口氣吧。”
“什么?”
“唐警官,其實我都清楚。”劉玉兒輕輕地笑了笑,“他們以為我不知道,我只是一直裝傻。”
唐生意識到她指的是什么,也不點破了。
“不過唐警官,我的父母也都善良,不會因為個人感情作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和所有人一樣,大家和平相處著,你懂我意思嗎?”
見劉玉兒的眼神里有一種堅定的信任,唐生點點頭。他忽然感覺面前這女子和平時有點不太一樣,說不出來的不一樣。
“小姐,您的夜宵。”一個女傭人從園子外面走來,手里端著一個木托盤,盤子里有一個瓷盤子,放著看起來像團子的吃食。
“我不吃,端走吧。”看著瓷盤子,劉玉兒皺了皺眉。
“您這幾天晚上都會吃的,這。。。”
“哦,我現在不餓。”劉玉兒又看了眼唐生,又對傭人說道,“算了,給我吧。你回去休息好了。”她拿起瓷盤。
“好。”傭人的目光落在劉玉兒穿的淡粉色鞋子上,“小姐,您換成這身衣服的話,還是穿那雙白色鞋子吧,不然先生又要說您搭配不對了。”
“沒關系的,我爸現在估計沒空理我。”劉玉兒苦笑一下,“你回吧。”
“哦,好。”傭人朝唐生點了點頭,便離開了園子。
傭人走后,唐生瞧了瞧瓷盤里的團子。是橢圓形的團子,紅黃白相間,做工精致,散發著香味。
“唐警官,吃一個吧。”劉玉兒給了唐生一個團子。
“這團子挺好看的。”
“啊,這是我們的習俗,每到中元節這幾天,都要吃個花團。”
“花團?”
“對,它是用本地的一種叫秦花、柳花的兩種花瓣,混著糯米面粉做成的,就像清明節我們吃清明團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