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生料到他不會輕易信任外人,于是靠近他,輕聲說了幾句話。
“請相信我們。”唐生的目光誠摯,也堅韌。
劉常禮看著他,還有上官清,沉默半響,最終做出了決定,“你們一旦離開墨村,就要忘記我所說的。”
“好。”唐生和上官清內心想著忘是忘不了的,先聽對方怎么說再商量商量下一步計劃,于是都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劉常禮這時候指了指他們三個人穿的漢服,“身上所穿是什么朝代的服飾,你們知道嗎?”
“宋制漢服,色系雖然素雅,倒也符合傳統節日,鞋子也一樣,講究內外搭配。”上官清立刻給出了答案,“這些服飾非常還原,每一針一線都精致,我想我們要是再整理下發型,估計和當時的宋人氣質完全一樣了。”
劉常禮微微點頭,“中元節這幾日,墨村人穿的服飾一樣為宋制,你們也逛過這座古城了,有看出什么嗎?”
唐生在腦海中構建出了古城的結構,想到了上官清對他說過的那幅《清明上河圖》。古城房屋、橋梁、路道建構和傳世名畫中的描繪類似,所以綜合一下已知的線索。。。
在上官清想說話時,唐生已經脫口而出了,“這座城仿了宋代城池的建構,而且村民穿宋制漢服祭祖追思,你們劉家在墨村中的地位顯然是最為尊貴的,村民基本都聽從劉家,現在,你屋子里還有宋時的古畫。。。所以墨村先祖和宋人有關?所以劉家是。。。”
“南宋末皇室,墨王一族后裔。”劉常禮幽幽地說道。
皇族后裔。。。牛。說實話,唐生只猜測到墨村劉家的祖上是宋代的某個貴族或者什么大官的后代,沒想到竟然是皇族后裔。
他對宋朝這段歷史并不十分了解,只記得南宋亡于公元1279年。當時亡國后,很多宋民隨皇族跳江殉國,而劉常禮說的皇室墨王一族,完全不知道。
或許,她知道。
唐生轉過頭,上官清正摸著下巴,表情除了驚訝,更多的是好奇。
上官清也不知道墨王是誰,何許人也,難道是劉常禮胡編的?
。。。不會,到這份上了,劉常禮沒必要撒謊。
墨王,墨村,原來村名另有含義啊。“不好意思問下哈,誰是墨王?”上官清現在倒覺得劉常禮周身的氣質除了清冷書生風,還帶點偏貴族風。
額,不會概念代入后,看人的角度也有不同了?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劉常禮的眼中有光亮,好像時間齒輪開始往回轉動,他來到了那個時代,見到了從未謀面的人。
“我們洗耳恭聽。”唐生說道。
上官清也點了點頭,她最喜歡聽故事。
“好。”劉常禮嘆了一聲,像一位老人在感慨世間滄桑,他慢慢說道,“公元1127年,宋高宗趙構在應天府稱帝,歷史上的南宋開始了它一百多年的王朝延續,到公元1279年,南宋最后一位皇帝投河,當時有不少皇族貴胄和百姓意識到國已亡,也隨了宋帝去了,但也有皇族墨王趙飛云一族不甘心失敗,一路躲過元兵的追殺,之后隱姓埋名,帶著這脈人以及無家可歸的一些南宋百姓來到深山老林隱居下來,建立了一個獨立于外界的小城,墨城。從亡國開始到之后的數十年間,墨村繁衍人丁,同時訓練青壯男丁,暗制鐵兵器,想報仇雪恨,東山再起。可惜天不隨人愿,或許也是歷史進程使然,有一年,墨王帶領兵士離開山林,南上復仇,元人雖然剛立國不久,根基不穩,民心有亂,但軍隊善戰,墨王和元軍一支相遇在芒山一帶,激戰三天三夜,依然攻不破元軍的核心,后來元軍使計讓報仇心切的墨王入了陷阱,數千名兵士慘遭殺害,可氣勢未倒,元軍幾次主攻都沒完全拿下墨王軍隊,奈何元軍還有外兵增援,人數太多,在對抗了兩天后,墨王軍隊只剩下幾十個人,墨王也負了重傷,在剩下的兵士的護衛下殺出一條血路,在退的路上還設了機關術,讓元軍追錯了方向。后來,墨王趙飛云傷勢過重,不幸殞命,護衛悲痛萬分,帶著他的遺體回到了墨城。墨王族人為趙飛云建了陵墓,讓他入土為安,并且選了他身前的一些貼身物品以及部分金銀珠寶、書畫等作為隨葬品。從此之后,墨城始終守著墨王陵,再沒出去過。歷經元、明、清三代,百年來也習慣了自成一體的生活,當然生活方式、風俗習慣依然是宋人的日常。”
唐生和上官清安靜地聽著,他講了很長一段話,兩個人就像在跟著他翻閱一本記載著某段歷史的書卷一樣,全神貫注。
劉常禮這時候的眼神里有一絲哀傷,“直到清朝末年,有一年,山林中暴雨數日,引發了一場規模很大的泥石流,沖毀了很多房屋,也死了很多百姓,墨王族人決定搬離原來的住地,來到現在墨村的位置安居下來。當時清末動亂,附近村居散落,很多人自顧不及,后來發現這里多了一個住人的村落,以為是附近或外地的流民聚集居住,所以也不奇怪。墨城也變成了墨村,慢慢融入外界,而山林中的古城保留了下來,也修筑了通往里面的通道,就是瀑布那邊的那條通道。每年只有在中元節前中后這三天,墨村人再次聚在城里,著宋人服飾,追思先祖。我們劉家就是墨王趙飛云的后代,當時出山林來到墨村安頓下來后,我們便改了姓,從原來的趙姓,變為劉姓,其他村民以我們為尊,這是時代傳下來的規矩。”他說到這,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往事如浮云,如今宋人早已淹沒在歷史進程中了,一代代更迭至今,所有的愛恨情仇在這百年間出現又消失,好像夢境幻境,可又真實存在。”
原來如此。
唐生和上官清認認真真地聽完了。墨村處在青山綠水間,不像別的村落一樣發展旅游業,是因為墨村是宋人后裔,劉家是南宋皇族中墨王趙飛云后代,古城在這里,墨王陵在這里,對于他們而言,這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是單屬于宋人的領地。
上官清再次打量起眼前人,她知道他的身份了,“你過著古人的生活隱居在深山里,從外面到這,有設置了好幾道機關,所以你是。。。”
“守墓人。”唐生也猜到了。
“也就是墨王趙飛云的陵墓就在這片山林里,陵墓里像你剛才說的,有隨葬品。不管是墨王的貼身物品還是其他東西,過了千年了,全部是無價之寶,對于外人來說這些是寶藏,實打實的錢,而對于你們劉家來說,這是一個必須死守的秘密。”上官清徹底明白了。
“外面這座城是南宋末年就有的,確實是座古城了。”唐生一想到其實他們一直在歷史遺跡里,內心不免震撼。他又問劉榮禮,“你是守墓人,民國時期的那位白袍人,也是守墓人,按照時間推算,他應該是你祖父?”
劉常禮搖了搖頭,“墨王趙飛云被族人葬入陵墓后,當時族人中兩個地位最高的老族人秘密選出了第一任守墓者,而下任守墓者都是由上一任指定的。到了民國時期,1920年,我祖父的哥哥劉國棟出生了,他是家中老三,被上任指定為守墓者,而我父親出生后,因為要接管家中生意,所以沒有被定為守墓者,我祖伯父一直守著墨王陵,直到我出生那年,我被選為下任守墓者,我父親對外則是說我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其實我一直被族伯父帶著在這長大,我成年后,祖伯父便出了這片山林,回墨村住了。我從18歲開始,和歷任守墓者一樣,除了家中有要事商議需要出去外,一直守在這。”
唐生問道,“你出去見的是你父親,你大哥劉常仁對你的存在真的完全不知情?”
“對,每任守墓者都是由上一任自行選出的,其他族人和其他所有墨村人并不知道有人守墓這件事。因為按照我族傳下來的秘規,守墓者是秘密執行守墓任務。我母親在生下我時就去世了,我的祖父當時也已經病逝,我祖伯父選了我做為守墓者,當時隱瞞了所有人,除了一個人,我父親。因為祖伯父從小就很疼我父親,兩個人關系很好,祖伯父也很信任我父親。除此之外,包括我大哥在內的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件事,我也只和祖伯父以及我父親見面,后來祖伯父去世了,我就只和我父親聯系了。”
唐生心中的一點謎團也開始解開了,“是不是這樣,1943年,當時的守墓者,也就是你祖伯父,在某一天晚上出來和你太爺爺見面,因為就在前幾天,侵華的日軍屠殺了很多村民,他們應該是從某種渠道聽聞墨村有寶藏,于是進村尋找,墨村人全力抵抗,他們到死都沒有說出墨城的秘密,那些被日軍殘忍殺害的村民,后來被活下來的人就近埋在了清覺寺的那片樹林。而你們也知道肯定有人泄露了這個秘密,為安全起見,當時活下來的劉家人和其他村民一致決定把墨村是南宋人后裔,劉家是墨王族人后裔,存在墨王陵墓的事,不再傳給下一代,也因此現在的年輕人一輩,還有他們的父母這一代都不知道這秘密。”
上官清接著他的話說道,“他們知道的,就是自己是墨村人,1943年村里鬧瘟疫才死了那么多人。而1943年到現在將近80年里,屠殺后幸存下來的人中漸漸故去,如今只剩下一個知道秘密的老人,周阿九,但他依然保守著秘密,防備心很強,對我們這幾個外人編了一個假版本,說1943年是日軍屠村,原因沒講。之后還傳下一個規矩,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