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中時期就開始隱瞞的秘密在這個時刻沖動地說出來，不，可能也是想對人傾訴吧，無論什么，她反而更自在了些，“唐警官和上官姑娘說我想得到墨王陵墓中的財寶，對，我確實這么想的，因為我不是劉家人，從來都不是富家千金，我害怕失去眼前的一切，所以我動了邪念，即便你們看起來多么荒唐可笑，我也的確和孫正、錢都一樣，我需要更多的錢。”她說出了心底的害怕和深處的欲望。

欲望被害怕和不甘驅趕，最終讓她付諸了行動。

可惜想得太簡單了，最后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上官清看著有些無力的她，和劉常仁一樣，現在的劉玉兒仿佛老了幾歲，即使外表依然年輕漂亮。

還有他。

她瞅了眼低頭沉默的劉常禮。不知道應該可憐他還是替他高興，可憐他一直覺得自己有個可愛乖巧的侄女，其實到頭來壓根沒侄女，替他高興嗎，也行，畢竟現在揭穿了劉玉兒的真實身份，因為沒有不透風的墻，早點知道早點清醒。

說到底，劉玉兒的出身她自己做不了主，當她知道真相的那一時刻，她也很郁悶，如果從她的角度想，身份的轉變讓她對財富更加有欲望，也在可理解范圍內，做慣了大小姐，突然有一天說她其實并不是大小姐，這落差擱誰都受不住，人脆弱無助的時候，對金錢對感情等等這些欲望就會慢慢充斥人的內心，直到占領她腦子里的全部。

劉玉兒說的沒錯，她和錢都一樣，需要更多更多的錢，這樣才有安全感，錢也是能實現自己終極愿望的后盾。

上官清看著劉常禮和劉玉兒，只能在心底嘆息一聲了。

唐生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他以為劉玉兒會接著否認，現實是她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難道是心理積壓這個秘密這么多年，剛才潛意識的防線崩了。。。

“唐警官，你什么時候開始懷疑我媽媽和秦建山的關系，還有我的身份的？”劉玉兒想知道。劉家除了她、她母親和死去的秦建山心里清楚，這么多年了，沒有人知道。

“我們來劉家的第一天，你們招待我們吃飯時，秦建山把最后那道菜放在了你媽媽的面前，而一直沒吃幾口的她夾了好幾次這道菜，不經意間顯出了笑意，從那個時刻開始。”

“懷疑我媽媽和秦建山的關系？”

“對。”

劉玉兒不太理解，“你剛才說我媽媽當時露出了笑意？”

唐生點頭，“現在看，你媽媽不止是喜歡這道菜，對做這道菜的人其實也有好感，但也僅此而已。”

“我媽媽。。。”劉玉兒從沒想過她媽媽會笑，她又問，“那我的身份，你們什么時候懷疑的？”

“秦建山死了，盡管你媽媽在極力遮掩，但能察覺到她和秦建山不止是主仆關系，她之后的哭不是因為劉榮仁一直沒理她，而是秦建山的死。那會兒我想到了你的身份，算是開始懷疑吧。”

這點，上官清并沒有像唐生一樣想的深，今天清晨，當她發現黃淑瑾看著已經中刀的秦建山的眼神時，也懷疑這兩個人的關系，有時候在危急時刻下眼神是遮掩不住任何情緒的，不過對于劉玉兒的身份，她倒沒質疑過。看來這種事還是要專業的來，做刑警，果然需要多看多思考。。。

她看了眼唐生，唐生發現她瞄著自己，腦子里打了個問號，然后他就發現下一秒上官清已經移開了視線，盯著劉玉兒了。

她問劉玉兒，“錢都知道你的身份嗎？”

劉玉兒搖了搖頭，“不知道，我也不會說的。”

上官清皺眉，“錢都知道你是劉家大小姐，你也參與了探尋墨王陵墓的事，他不覺得奇怪嗎，劉家在墨村算是大家的主心骨，一個劉家人，還是什么都不缺的富貴大小姐，對于別人惦記墨王陵墓的財寶這件事顯得無動于衷，反而也參與進來了。哦對，你剛才說錢都在石橋上還說萬一出事他擔著，讓你可以接著找王陵。”

劉玉兒淡淡地笑了笑，“他以為作為劉家大小姐，什么也不缺的我本來就對墨王陵墓里的財寶不感興趣，僅僅是想見識下陵墓長什么樣，因為高中的時候我對考古這方面很感興趣，當時他還給我買了不少書。而且他還認為我同意他找尋陵墓，可能是內心深處對他還抱有一點點好感甚至喜歡，只要他得到了財富，我是有可能重新喜歡他的，當他想放棄和孫正的合作的時候，我鼓勵他繼續下去，他可能更覺得我除了強烈的好奇心，還有對他的期許吧。”

上官清只能佩服錢都了。癡情男的想法有時候真的不能完全理解。。。

劉玉兒這時候的眼睛漸漸紅了，問道，“唐警官，雖然我已經知道了，但我還是想確切的問一句，秦建山，秦建山，真是被孫正殺的？”

唐生點了點頭，“是的，今天清晨，孫正在半路上挾持了你媽媽，秦建山想救她，卻被孫正殺害，現場除了你媽媽是目擊者，我們幾個也在。”

劉玉兒眼中的淚慢慢滑落在面頰上，她吸了吸鼻子，露出一絲勉強又倔強的笑容，“好了，帶我走吧，我沒有殺人可也有私心，了解錢都和孫正這幾個月的事情，我會配合調查的。”她又看了看唐生和上官清，還有劉常禮，“我不是劉常仁的女兒這個秘密，你們能幫我繼續瞞著嗎，劉常仁一直待我很好，他不是個好丈夫但是個好父親，我不想讓他徹底絕望。”

她面前的三個人互相看了眼，最后，劉常禮答應了她的請求，唐生和上官清也點了點頭。

“謝謝。”劉玉兒從沒想過自己能坦白到現在這步。。。可能她也不算壞人吧。

“如果警方查清后放了我，我會和我媽媽呆在一起，離開劉家。”她有些輕松地笑了笑。

劉常禮皺了皺眉，“你這是？”

“我媽媽可能會和劉常仁離婚，他也應該愿意的，到時我會選擇和我媽媽一起，不過我會時常來看他的，還有我爺爺，不，劉應恒。”

劉常禮卻搖了搖頭，“不，你出去后依然是劉常仁的女兒，我的侄女。”

唐生和上官清有點意外。

劉玉兒也不可置信地愣了愣，“你說什么？”

“你在劉家出生，在劉家長大，和我們相處了二十多年，你早已經是劉家的一份子了，我希望你能接著做劉常仁的女兒，能答應我的請求嗎？”

“請求？”

“是的。”劉常禮的眼神很誠摯。

劉玉兒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并沒有一種繼續做富家千金的喜悅，只有涌上心頭的感動，“可我一直在騙你們啊，還覬覦墨王陵墓，在剛才，我還想拽住您孤注一擲。”

“這些已經過去了，我不介意，劉家先祖也不介意，說到底，你還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

善良？劉玉兒的眼眶再次濕潤了。她已經有了愧疚。她想起錢都曾經對她說過一句話。

“其實，你本質是善良的。”

她回頭看了看那些莊嚴肅穆的牌位。燭光下，好像一雙雙眼睛在瞧著自己。

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身子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對不起。”她輕輕說了一句。

“你們帶玉兒走吧，我先領你們出去，回來后我會在這守夜。”劉常禮這時候對唐生和上官清說道。

唐生想了想，點點頭。

上官清扶起還在流淚的劉玉兒，和唐生一起跟著劉常禮離開了祠堂。

幾個人一出山里，周圍便響起了狼叫，唐生和上官清這才意識到，這五頭狼應該一直躲在附近，但為什么前面看到他和上官清過來，沒有攻擊呢？

上官清替唐生問出了這個問題。

劉常禮笑了笑，“我給了你們哨子，它們已經聽過哨聲，一旦聽過一次，它們就不再覺得你們兩個是外人了。”

“好聰明。”上官清瞧著四周，慢慢的，那頭叫小灰的頭狼從灌木叢里走了出來，月光灑在它的毛發上，亮亮的，更顯威風。

劉玉兒剛進這里時見過它，正是因為旁邊有喂它吃食的主人在，被嚇了一跳的她才毫發無損，現在又見到這頭狼，似乎沒了之前那般害怕。

“小灰，我們回去吧。”

聽到主人說了一聲，小灰看了看面前幾個人，便轉頭往前走，灌木叢的其他幾頭狼則跟著它，也現了身。

它們一路乖巧地安靜地往前走，唐生瞬間覺得它們已經不是猛獸，在主人面前，就和寵物犬差不多。

他碰了碰自己受傷的手臂，隱隱作痛，是它們留下的傷口，沒成想如今他和它們已經和平相處。

不打不相識。

月光下，幾頭狼走在前面，幾個人類跟在后面。

畫面竟十分和諧。

到入口處那片林子后，劉常禮再次告訴劉玉兒和唐生、上官清，關于墨王陵墓和他，對外必須保密，不管警方會不會查到這，也不管之后發生什么事情。

在這里，墨王陵墓和世代守墓人將永遠保護墨村人。而墨王陵墓，任何人都不能動它。

三個人答應了，不過，唐生心里還是一直以來的想法，如果上面查到這里，對它進行探索考古，也不失為一種官方保護，像孫正這種外籍人就不會再輕易查探。當然，如果墨王陵墓依然藏在山林中，也是對當時南宋皇族墨王一族的尊重。

“我希望它永遠不被世人知道和打擾。”上官清對唐生說道。她和他想法不同，換位思考下，如果自己的先祖陵墓被人打開，后代怎么可能好受。

“你們走吧。”劉常禮朝幾個人行了一個古禮。

上官清知道，這是宋時人們行禮的方式，她也回了禮。

唐生和劉玉兒也行禮回應。

三個人朝他告別后，進了暗道。

月色如水，林中飄起花草香，劉常禮彎下身子，摸了摸已經在他旁邊的小灰，“我們回吧。”

他和幾頭狼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密林中。

重新回到古城的宅子里，劉玉兒跟著守在外面的兩個警察離開了古城，今晚她會繼續呆在自家休息，明天一早她將配合警方問詢調查。

唐生和上官清兩個人走在蜿蜒曲折的走廊中，一時沒有言語。

月光依舊明亮，有一片灑進了廊中，上官清看了看天上明月，“幾千年了，只有它沒多少變化。”

唐生輕輕“嗯”了一聲。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時古難全。還真是，人與人之間的愛恨糾葛，金錢欲望，永遠都難成全。”上官清伸了個懶腰，“所以呢，珍惜當下，知足而樂最重要。”

“可惜很多人貪念太大。”在墨村的經歷，讓唐生更有了一些感慨。

上官清看著他那雙明亮的眼睛，突然問道，“你知道墨王陵墓的入口嗎？”

突如其來這一句，唐生停下了腳步，也看著她。

月光下，一雙眼睛清澈如水。美人美目。

他有點呆，一時忘了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