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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藍色巨浪

朱思筠的悄悄話

江宇澤不會想到自己救下的是這樣一個人。成績爛就不說了,每天活得也很糟糕,不上學,在咖啡廳不知道干些什么。

他抽煙喝酒,私生活也亂,有傳聞說他在男模店里做鴨,包他的是一個中年女人,這套房子的租金就是那個女人在付。他白天當黑夜過,黑夜大概在打游戲。

他活在另一個時區,肚子里裝滿了不合時宜的啤酒和麻辣小魚干,長相湊合,沒什么人緣,唱歌還行,音樂方面也打不出什么水花。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怎樣都不情愿,他不會有什么前途,也不會有什么成就,他沒朋友,對世界也沒有一丁點愛,他活著就是在等死,他又不太敢死。

他性格不好,不適合這個社會,他會搞砸任何一段關系,他會讓破壞任何一場聚會,他是庸庸無為的酒囊飯袋,他是徒有其表的一具空殼,他孤獨怪異,人人厭煩。

他整個人已經爛透了,沒救了,就差打開垃圾箱門丟下去了,他好容易要被車撞死了,他活下來了。他活下來,惡心人的吧!

薛錚冷冷道:“再給江宇澤一次機會,我絕對不會叫他救你。”

桑柘道:“我也會攔下他,不叫他救我?!?/p>

薛錚站起來,“所以,你該死吧?”

桑柘道:“看你?!?/p>

他一點也不感激江宇澤。薛錚感覺出來了,他不否認江宇澤救他,但他不喜歡江宇澤救他。江宇澤救他侵犯了他的死亡權利,江宇澤死了,叫他心煩無比。

他的灰色T恤滲出一點猩紅。

他不感恩,他也不會演,他干脆不說話,不說話的次數越來越多,不和他說話,他幾乎就是啞巴。

薛錚對著他胸膛的手不住顫抖。

他為什么不去死???

他為什么不去死!

刀子掉了下來。

薛錚狠狠打了他一個耳光。手掌一下子酥麻,發紅發燙。

桑柘閉了閉眼,咽下嘴里的一絲血腥。等了半天沒有下文,他站起身,往衛生間的方向走了,沒過一會,薛錚聽見了嘩嘩的水聲。

他很快出來了,脖子上搭著一條沾了點血的白毛巾。

“你不敢?!彼曇粑 ?/p>

薛錚道:“我不想成全你。”

桑柘不喜歡她糾纏,卻不介意她動手。他已經活成這個樣子了,居然還要這點面子。

“加我。”薛錚打開手機二維碼,遞給他,“我想他了,就來找你。一次一個巴掌夠嗎?不夠還有?!?/p>

“我報警了?!鄙h蠜]有直接回答。

“你不提這一茬還好,”薛錚放下手機,一把扯住他的衣領,“你害他死了兩回。”

“你要我殺你啊?和那個司機一樣,死了就沒人找你了是嗎?你自己怎么不解決呢?你還想著還清他,你還想報復他啊?你把我送進去,你解脫了,我倆天上地下做一對笑話,你想得未免太好了吧?”

“你,一輩子,還不清,江宇澤。”薛錚一字一頓,揪著他的衣領,迫他微微低頭,彎了腰,“從現在開始,你給我準備好了。”

她朝一邊的手機示意一下,“不預約嗎?那我隨時來了,我可從來不管有沒有其他人在場。你等著。”

薛錚正準備松手,桑柘一把捏上了她的手腕:“我說過。”

他壓低了聲音,似也在平抑怒氣:“你不找我,你會活得更好?!?/p>

“我活得更好,可我整個人是一團!”薛錚吼道,“我好夠了!不好我出不了院,出來我也笑夠了。人人都忙,我不想和他們說話,我想和你說話,你不該多聽聽江宇澤的名字嗎?你——”

桑柘一下子把她抱了起來,抱著她,徑直走向陽臺。

“你放開!”薛錚雙腿離地,不住亂蹬也不斷掙扎,她一拳砸向桑柘的后背,后者卻沒有一點該有的反應。他把薛錚放在了不太寬敞的窗臺上。薛錚扭動著往下撲,被他一把按在了玻璃窗上。

“我也說過,你沒那個本事!你懂嗎?”

“我特別。有本事。”薛錚咬牙,踢了他一腳,被他緊緊按住了膝蓋。

桑柘道:“我讓你,你當真了?還瘋不瘋?”

玻璃窗緊貼后背,冰涼徹骨。

薛錚道:“你強奸我,我會喊江宇澤的名字。”

“你惡心他嗎?”

“能把他惡心活過來才好?!?/p>

桑柘的手機響了。

他走開去接電話,看了薛錚一眼,放了免提。

謝子麟的聲音響起:“什么事?”

薛錚從窗臺上跳了下來。她整了整衣服和頭發,提起書包,朝門口走去。

桑柘道:“薛錚——”

走了。

桑柘道:“她好了嗎?!?/p>

“我沒來得及和你說,”謝子麟道,“她寒假住院了,現在應該好一點,至少沒有幻覺了。她去年沒折騰江哥死這回事,今年一回來,這勁有點大。你最好離她遠點?!?/p>

“知道了。”

薛錚回了學校,已經快十點了。今天周六,三個舍友都在,孟書妤戴耳機看外國片,徐佳一在給朱思筠美甲,看見薛錚推門進來,徐佳一頭也沒抬地道:“小薛回來了?!?/p>

“小薛吃藥,”朱思筠扭頭看她,“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薛錚把書包放在椅子上,很累,卻意外地溫和,“小薛吃藥了。我在咖啡廳里睡著了,國外哥哥回消息太慢。蛋糕隊排得也特別長,奶油和巧克力我只買了巧克力的。書妤沒問題吧?”

孟書妤取下耳機:“沒問題。”

薛錚從包里取出一個棕色紙袋,里面是四院附近面包房新出的芝士蛋糕。朱思筠陪她一起看完診就回了學校,薛錚獨自買了蛋糕,又在咖啡廳自習了兩個小時。

“來來來。”徐佳一把朱思筠先放下,幫薛錚把蛋糕端了出來,“這蛋糕形狀好詭異?!?/p>

薛錚拿出配套的刀叉餐具,“還是圓的就不錯了。我老摔跤你又不是不知道。有碗嗎?咱們怎么分一下?!?/p>

孟書妤道:“一人十八?我沒記錯吧?我轉你。”

朱思筠道:“我下午等薛錚的時候領了個券,一人七塊五。徐老師你不管我啦?”

“管!”徐佳一當即道,“吃完就管?!?/p>

吃完蛋糕,薛錚洗了澡。她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四十六了。其他人都上床了,只有朱思筠待在下面。小臺燈下,她專心地看著自己剛被拉著做的指甲。

她的手機亮著,放在一邊的桌子上。聊天界面矚目,她好像在等什么人的消息。

薛錚今天什么都有點泛濫,包括愛心。她從后面摟上朱思筠的肩膀,在她后脖頸輕聞了聞,“好香!我今天用了姐姐的沐浴露,我會不會也香香的?”

“你別這么狗呀!”朱思筠轉頭回來,“怎么了?”

“不錯哎,明天要佳佳也幫我整一個?!毖﹀P拿起朱思筠的手,淡粉色的甲片璀璨奪目。

頭頂傳來沉悶一聲,“我只給美女免費。你,打錢?!?/p>

薛錚不服氣:“歧視我???你會不會做生意?”

“她飄了,”孟書妤接話,“你等著吧,她手癢,明天叫她嗷嗷求著給你做?!?/p>

朱思筠撲哧笑了。薛錚瞄了她手機一眼,看見排在頂上的“林嘉木”三個大字,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散步回來,朱思筠并沒有帶回一個男朋友。

他們怎么會沒在一起?

薛錚一拍腦袋,意識到自己把這回事忘了。

不過現在關心也不遲。

薛錚朝朱思筠手機示意了一下:“你一直有和他聊天么?”

“隨便聊聊,”朱思筠熄滅了手機屏幕,“……也沒有很隨便。他要刷博雅學分,我剛剛把我的票根拍給他了。”

這不是全部事實。學分是朱思筠打包好送給林嘉木的,她關注著別人都不會關注的公眾號消息,主動為林嘉木創造了需要。

這也不重要。她想和林嘉木聊天是最重要的,她要和林嘉木聊聊,聊聊《朱麗葉》,聊聊自己對他的真正想法,這些關鍵話題,林嘉木一直很少觸碰,他和薛錚一樣,浮于一些淺淺的吃吃喝喝,貓貓狗狗。

她想找個機會說:“我不喜歡你?!?/p>

或者:“我喜歡你,是有原因的。但我對你的喜歡,從來不是你以為的意思。”

她要一場促膝長談,雖說自己到底什么意思她現在也沒想好。她從沒找到機會開口說這些話,她找不到機會和林嘉木說任何話。

薛錚問,“一起玩這么久了,他們三個,要是你的話,你想選哪個做男朋友???”

“我不選?!敝焖俭迵u搖頭。

“那你覺得他們誰更好一點?”

“他們都挺好的?!?/p>

“我的意思是,哪個和你更處得來?”

“你?!敝焖俭廾嗣﹀P的手背。

薛錚心滿意足,不過還是問:“我不在里面,我說他們。你覺得哪個更好看?”

“還行吧,”朱思筠笑了笑,“男生都一個樣子?!?/p>

“就沒有一個男生能超出你那條平均線一點嗎?”

“有??!”她脫口道,“江宇澤。江宇澤他——”

“認真點,”薛錚笑道,“這是江哥參加不了的競爭?!?/p>

朱思筠反問,“你選誰啊?你先說。”

“我也選江哥?!?/p>

“你自己都不選,你要我選。行了!咱倆別在這兒羞辱謝子麟和大導演,人家也沒意思,別老聊這些,很沒禮貌。”

李鶴翀被很不幸地被她忽略不計,不過薛錚覺得自己將要逼近真相了,她一鼓作氣,繼續評論:“大導演蠻多人喜歡的哎。”

“他優秀啊?!敝焖俭薷袊@。

“他上大學談過戀愛嗎?”

“談過,”朱思筠答得很認真,“別看他嚴肅,他挺惡劣的,在咱們學校風評不好,他前女友在網上掛他冷暴力,他們分手也很難看。謝子麟說過,找誰談戀愛都不能找他?!?/p>

“你覺得他冷嗎?”薛錚問,“我覺得他人挺好的。他很有禮貌,也善解人意?!?/p>

“是,他挺好的?!敝焖俭蕹姓J。

過了一會,她又道:“不過他對所有人都很好,這樣說的話,他很差?!?/p>

“哎。”兩個人不約而同長嘆了一口氣。

朱思筠忽然感覺這時候的薛錚特別溫柔,薛錚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薛錚的臉頰時不時碰到她的耳朵,她們親近得不能再親近。

她的心軟軟的。身邊的是她大學最好的朋友。

她湊到薛錚耳邊,用手擋著,悄聲道:“我可能,有點喜歡他?!?/p>

“什么?”薛錚只感覺到耳邊有一股熱風,癢癢的,“你說什么?你克隆誰?”

“沒!”朱思筠笑道,“什么也沒?!?/p>

她知道薛錚聽見了。就算薛錚沒聽見,她也絕不會再說一遍了。

是赤池啊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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